DANIEL STONE The True Adventures of

    the Gk)be-rrro(ling Botanist

    Who Transformed

    What America Eats

    食物

    探险者 跑遍全球的

    植物学家

    如何改变

    美国人的饮食

    ?'宀?如

    THE

    FOOD

    EXPLORER

    丹尼

    尔

    ·

    斯通

    著

    张建国译食物探险者

    SHIWU TANXIANZHE

    The Food Explorer: The True Adventures of the Globe-Trotting Botanist

    Who Transformed What America Eats by Daniel Stone

    Copyright ? 2018 by Daniel Stone

    Simplified Chinese translation copyright ? 2020

    by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Press Group Co., Ltd.

    Map and illustrations by Matthew Twombly

    DUTTON \^

    All rights reserved including the right of reproduction in whole or in part in any form.

    This edition published by arrangement with Dutton,an imprint of Penguin Publishing Group, a division of Penguin Random House LLC.

    著作权合同登记号桂图登字：20-2018-066号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食物探险者：跑遍全球的植物学家如何改变美国人的饮食(美)丹尼尔?

    斯通著；张建国译.一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1 (2020.4重印)

    书名原文:The Food Explorer: The True Adventures of the Globe-Trotting Botanist

    Who Transformed What America Eats

    ISBN 978-7-5598-0198-2

    I .①食…II.①丹…②张…III.①戴维?费尔柴尔德一生平事迹

    IV. ?K837.126.1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261152号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

    (广西桂林市五里店路9号邮政编码：541004 x

    、网址：http:www.bbtpress.com

    出版人：黄轩庄

    全国新华书店经销

    广西民族印刷包装集团有限公司印刷

    (南宁市高新区高新三路1号 邮政编码：530007 )

    幵本：710 mm x 1 000 mm 116

    印张：28.5 字数：428千字

    2020年1月第1版 2020年4月第3次印刷

    审图号：GS (2019) 2863 号

    定价：108.00元

    如发现印装质量问题，影响阅读，请与出版社发行部门联系调换。献给沃尔特，我生命中的莱思罗普先生戴维?费尔柴尔德

    (David Fairchild)只见过温带生物等同于生活在世界边缘。在南回归

    线和北回归线之间的热带，生长着大多数植物，绝大多

    数昆虫，大部分奇异、危险、令人兴奋的四足动物，所

    有巨蛇，大部分毒蛇、大型蜥蜴，大部分色彩绚丽的海

    洋鱼类，以及最奇异、羽毛最华美的鸟类。依我看，不

    努力节省开支，以便以某种方式去看看热带地区的人,无异于永远也攒不下足够的钱，以便能去看场马戏的男

    孩。他们从未非常渴望去看，仅此而已。

    —戴维?费尔柴尔德

    为任何国家做的最大贡献，都莫过于能为其增添一

    种可供栽培的有用植物。

    — —托马斯?杰斐逊费尔柴尔德引进的植物

    远籽红葡萄 'Vitis vinifera

    意大利，帕多?瓦

    啤酒花

    Humulus

    lupulus

    巴伐利至

    羽衣甘蓝 Brassica

    oeracea

    克罗地亚戴维?费尔柴尔德为美国农民引进了数千种农作物。以下这些水彩画，是美国农业

    部委托画师于1899—1919年创作的作品，描绘了当时由戴维?费尔柴尔德和其他食物

    探险者引进，或在美国培育出的水果新品种。

    香椽(学名：Citrus medica)腰果(学名：Anacardium occidentalie)木瓜(学名：Caricapapaya)山竹(学 名：Garcinia mangostana)鳄梨(学名：Persea americana)葡萄(学名：Vitis vinifera)芒果(学名：Mangifera indica)西瓜(学名：Citrullus lanatus)目录

    译者序i

    作者序ix

    第一部分

    第一章意外相逢003

    第二章 1000美元026

    第三章苏伊士之东040

    第四章宾客与门徒055

    第五章波澜不惊的太平洋070

    第二部分

    第六章 一个目标，一个国家085

    第七章跨越数国104

    第八章鳄梨117

    第九章威尼斯修士的葡萄133

    第十章柚子148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 柠檬果，甘蓝叶，曙光初现169

    第十二章底格里斯河岸上187

    第十三章贝尔的宏大计划204

    第十四章心潮澎湃217

    第十五章不结樱桃的樱桃树233

    第四部分

    第十六章渴望行走255

    第十七章 歹徒，强盗，杀人犯276

    第十八章失去控制293

    第十九章 悲伤，疯狂，完全没有必要306

    第二十章我们是美国人324

    后记337

    致谢345

    参考文献349

    注释359译者序

    一部扣人心弦的科学散文佳作

    2002年，美国著名学者迈克尔? A.布莱森(Michael A. Bryson)出

    版了专著《观照大地：从勘探时代到生态时代的美国科学、文学及环

    境》(Visions of the Land: Science, Literature and the American Environment

    from the Era of Exploration to the Age of Ecology),在其第三部分《自

    然认同和对空间的批判》的第二节开头，阐述了科学散文(science

    writing)于20世纪在西方兴盛的原因，并区分了科学散文的两大创作

    群体。他指出，进入20世纪，科学不仅迅猛发展，而且分类愈发精细，因而，不仅大众很难理解科学成果，而且不同领域的科学家也很难理

    解彼此的成果。他说：

    这种境况让能够使普通读者和非专业人士理解复杂科学理念

    的科学家备受青睐，因为这些科学家不仅能得到大众的持续支持

    从而获得科研基金，而且能启蒙大众，使天众了解科学更以及他

    们自己目前所从事的研究的重要意义。20世纪，欧美许多书面表 达能力出众的科学家作家(scientist-writers),诸如阿尔伯特?爱因

    斯坦、朱利安?赫胥黎、雅克?莫诺德、简?古多尔、斯蒂芬.杰?古

    尔德、理查德?道金斯、卡尔?萨根、路易斯?杨等人，开始承担

    启蒙大众的任务。此外，越来越多的新闻工作者也加入了这一队

    伍。他们创作了大部头作品、随笔、报纸专栏文章，述说科学各

    个研究领域的内容，描绘研究过程中的科学家的光辉形象。

    这就是说，科学散文的两大特征是普及科学知识和文笔不凡；正

    如有论者在阐述科学新闻记者的目标时所说的：他们所用的语言形式

    不仅能准确地传递非常详细、具体的科学信息，而且使“非科研人士

    能够理解和欣赏”。这意味着，科学散文作家的语言既通俗易懂，又

    颇具文采。迄今为止，美国科学散文有两大创作群体：一类是有文学

    才华的科学家；另一类是科学新闻记者，或科学报告文学作家。摆在

    我们面前的这部作品就是后一类科学散文作家的一部新作。

    丹尼尔?斯通(1985-)是一位美国青年科学新闻工作者，居住在

    华盛顿特区，曾任著名的时政杂志《新闻周刊》驻白宫记者，目前主

    要为《国家地理》杂志撰稿，写作题材涉及食物、农业和植物学。他

    在洛杉矶长大，曾在桃园和草莓园效力，善于品尝水果。

    他的新作《食物探险者：跑遍全球的植物学家如何改变美国人

    的饮食》(The Food Explorer: The True Adventures of the Globe-Trotting

    Botanist Who Transformed What America Eats )出版于 2018 年 2 月，描述

    了 19世纪末美国植物学家戴维?费尔柴尔德(1869—1954) 一生先后数

    次环游世界，前往多个国家，把18000多种蔬菜、水果和其他植物引

    进美国，改变美国人饮食的历险故事。直到19世纪，美国的食材稀少，ii _食物探险者 人们吃饭只是为了果腹，而不是为了享受美食和平衡营养。不料在新

    世纪来临前，费尔柴尔德给美国人的餐桌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

    从世界多地引进的近20000种食物，不仅让美国农民富了起来，而且

    满足了很多喜爱美食之人的胃口，使美国人的营养变得更为全面。此

    外，他还把优良的埃及棉引进到美国，进而推动了新产业的兴起和发

    展；他从日本引进了樱花树，这种灿烂的粉色花朵装点了华盛顿以及

    其他一些城市的街区。可以说，《食物探险者》是科学散文的典范，传

    记文学的佳作。

    《食物探险者》体现了丹尼尔?斯通非凡的文学造诣。他用扣人心

    弦的叙述结构，丰富的想象和凝练的语言，老到的人物描写技巧，把

    自己对戴维?费尔柴尔德生平的充分了解，自己在植物学、美国食物

    史、国际关系史等方面的丰富知识，转化成了引人入胜、感动人心、妙趣横生、值得反复品读的科学散文佳作。

    该部作品属于植物学家费尔柴尔德的传记，此人终年85岁，一生

    中经历了很多事情，作者斯通没有按部就班地平铺直叙，而是以他一

    生中能扣人心弦的一系列事件为主要描写对象，中间简要插叙了他的

    一些生平经历，以及美国食物史、植物学、国际关系、社会经济文化

    等方面的相关知识，凸显了费尔柴尔德的人格特征和重大贡献。在叙

    述过程中，斯通不时地设置一些悬念。总的效果是让读者看到书名和

    目录就想读，读完一章就迫不及待地读下一章。比如，第一章以倒叙

    开头，先写费尔柴尔德到地中海中的科西嘉岛探寻香椽果树，旅途中 被拘捕，后来获释；然后，作者才回头简述他的成长过程，他如何从

    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到达科西嘉岛……在其他章节中，斯通描述了费尔

    柴尔德在其他植物探险之旅中差点掉进万丈深渊、染上严重疫病等事

    件。为了植物引进事业，他长期跋涉在旅途中，父亲去世时，他远在

    欧洲；他曾两次来过中国，他的得意门徒弗兰克?迈耶在中国待了数

    年。迈耶到过中国许多偏远地方，最终因为孤独和抑郁症在航行于长

    江的轮船上自杀，葬在上海的一个基督徒公墓里……这些情节酷似一

    个个电影镜头，始终紧扣读者心弦。

    想象丰富、语言凝练是《食物探险者》的另一主要特色。斯通写

    这部传记作品时，费尔柴尔德已去世60余年；这部作品中描写的大部

    分事件、自然景观和社会景象，大都出现在100余年前，即1918年第

    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前。斯通在查阅大量相关文献的基础上，驰骋自

    己的想象，用凝练的语言，为读者再现了相关人物的音容笑貌，以及

    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乃至20世纪40年代(最后一章)世界多地的自

    然景象和风土人情。他这样描述费尔柴尔德在安第斯山脉狭窄的山道

    上差点儿掉入深渊前骑骡子上山的景象：……他们一行人骑着骡子，沿狭窄的岩石山路向上行进，费

    尔柴尔德紧抓座鞍，仰头观看头顶盘旋的巨型秃鹰。这些鹰身体

    肥硕笨拙，从头部至尾部约有4英尺长，它们乘着风势在空中以

    弧形轨迹自由滑翔，向下窥视以搜寻猎物……

    他如此描绘费尔柴尔德在威尼斯一个宾馆夜宿时的奇妙经历：大约凌晨两点、，动听的音乐像月光似的飘入房间，费尔柴尔

    德醒了。他向窗外瞭望，发现一只狭长小船上有个黑色人影，脸

    前横着一根笛子……

    费尔柴尔德一边凝望窗外，一边想着自己的好运。意大利是

    一片令人向往、魅力无限、优雅美丽的土地，而他是第二次来到

    这里为政府效力……他注视着吹笛人经他的窗下漂浮而去，笛声

    渐渐模糊不清，直到他只能在脑海中回味刚听过的悠扬旋律。

    斯通通过描写典型的事件和人物的言行，再现了费尔柴尔德以及

    与其相关的人物栩栩如生的形象。费尔柴尔德有理想，有知识，有远

    见，有责任心，好奇心强，坚忍不拔，能吃苦耐劳，赢得了百万富翁

    巴伯?莱思罗普的信任，深得农业部部长詹姆士 ?威尔逊的器重。莱思

    罗普喜爱自由、放浪的生活，酷爱云游世界，是他建议费尔柴尔德从

    事植物探寻事业，既出钱进行慷慨资助，又花时间陪他一块儿到世界

    各地探寻。在费尔柴尔德染上疫病时，莱斯罗普精心护理，并在危急

    时刻挺身而出，掏枪保全了他。费尔柴尔德的妻子玛丽安?贝尔是电

    话的发明者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的小女儿，喜爱艺术，是华盛顿

    第一个拥有汽车驾照的女子，虽是名门闺秀，却很有担当，遇事冷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为红十字会开过救护车。由于费尔柴尔德辞去

    种子暨植物引进办公室主任的职务，选择到世界各地探寻植物，农业

    部部长詹姆士?威尔逊对他及其旅伴莱思罗普一直耿耿于怀。费尔柴

    尔德少时的好友查尔斯?马拉特，成年后在某种程度上出于嫉妒，变

    成了费尔柴尔德事业上的对手，他在推动《植物检疫法》立法以及检

    疫过程中，矫枉过正，乃至不择手段，不断给费尔柴尔德及其麾下的

    译者序_v 职员出难题。费尔柴尔德的门徒迈耶喜爱徒步旅行，他不畏艰险，足

    迹遍布亚洲大陆的许多偏远地区，为美国引进了不少新奇植物，成了

    当时的名人，但过于理想化，面对一战前后世界各地的黑暗、悲惨现

    实，悲观地投江自尽……

    以文学形式传递某些领域的科学知识并表达一些有益哲理，是优

    秀科学散文的特征，这些散文体现了美、真、善的完美融合，可以使

    广大读者在为相关作品较高的文学性所打动的同时，也了解一些科学

    知识，提高人文素养水平。《食物探险者》就是这样一部作品，它在

    描述费尔柴尔德到世界各地探寻和引进植物的令人神往的旅程的同时,也给读者介绍了许多美国食物史知识以及植物学知识，并给读者呈现

    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人生哲理。

    《食物探险者》让广大读者知道，美国人习以为常的许多美食和

    一些植物，是费尔柴尔德直接引进的，或在他的主管下引进的。它告

    诉读者：啤酒的质量取决于啤酒花的质量；可口可乐有提神功效，与

    其含有一定量的古柯叶成分有关；藜麦和羽衣甘蓝有保健功效；腰果

    是水果而非坚果；樱花树和樱桃树是亲缘植物，引进包括樱花树在内

    的所有植物都有可能输入病虫害,给输入国的自然生态带来极大风险。

    引进新植物或植物的新品种(比如啤酒花、无籽葡萄、埃及棉、樱花

    树，等等)，不仅可以大大优化输入国居民的饮食结构，增进输入国植

    物的多样性，改善该国的人居环境，而且可以开启一些新的产业，振

    兴输入国的农业经济及相关产业。引进食物乃至植物最终能否成功, 取决于消费者的口味、认识水平，以及农林经济效益。

    这部作品在吸引和感动读者的同时，再一次昭示读者，一个人

    要想事业有成，既要有执着的理想，又要任劳任怨，不畏艰险，敢于

    尝试，百折不挠，能做出_些牺牲；此外，结交益友，得到他人支持

    也很重要。费尔柴尔德少年时，著名生物学家阿尔弗雷德?罗素?华

    莱士曾在他家做客，因为华莱士是在爪哇岛一带生物丰富的热带地区

    长期考察研究后，才取得了辉煌成就的，费尔柴尔德从此产生了研究

    生物并到爪哇岛考察的理想。由于他一直想到国外从事研究，后来得

    到了去意大利的那不勒斯从事研究的机会。在横穿大西洋的海上航行

    中，他在轮船上偶遇喜爱到世界各地探险猎奇的富豪莱思罗普，并向

    其提及想前往爪哇岛的梦想。莱思罗普感到他很有潜力，就慷慨资助

    他实现了前往爪哇岛的梦想。后来，莱思罗普又建议他顺应时势，向

    美国引进新的作物，并与他一起到世界各地探寻并引进包括可食用植

    物在内的众多植物。为了到太平洋岛屿探寻植物，费尔柴尔德辞去了

    在爪哇岛的研究工作，但在夏威夷建立热带植物接收站的努力失败后,费尔柴尔德回到美国，在没了工作、没有收入的情况下，与好友沃尔

    特?斯温格尔一起，说服了农业部部长，创立了种子暨植物引进办公

    室。然而，在莱思罗普的劝说下，他又辞去了该办公室主任的工作,不畏艰险，亲自到世界各地探寻并引进植物。为了这一惠及广大农民

    乃至美国相关产业的事业，费尔柴尔德35岁功成名就之后，才在首都

    定居下来，继而结识了名门闺秀玛丽安?贝尔，36岁才与之结婚。反

    观费尔柴尔德的门徒迈耶，他之所以令人心酸地自杀，在很大程度上

    是因为他没能勇敢面对一战时期世界各地动荡不安、相互残杀的残酷

    现实，没能克服孤独感……由于篇幅以及译者的理解力有限，以上对斯通《食物探险者》这

    一科学散文佳作的介绍，难免挂一漏万。至于这部作品究竟“佳”在

    什么地方，有待广大读者自己慢慢品读。作者序

    美国人感到惭愧的一点，是常常被提醒无论美国的自豪感和力量

    有多么强，其所有东西都是新近引进的。几年前，我意识到，正如我

    们的国民是从他国移居到这片土地，我们的食物也是从他国引进的。

    一天早上，我伏案为《国家地理》撰写有关植物来历的文章，偶

    然发现一张地图，上面显示，大众熟知的作物最先在何地培育。佛罗

    里达州有名的橘橙最先生长在中国；美国所有超市出售的香蕉都源自

    巴布亚新几内亚；华盛顿州声称苹果是本地水果，实际上它来自哈萨

    克斯坦；加利福尼亚州纳帕县的葡萄最先是在高加索地区栽培的。要

    问这些水果何时变成了美国水果，似乎有点儿像问这样的问题— —来

    自英格兰的移民如何变成了美国人？总之，答案很复杂。

    但是，随着我愈加深入地持续挖掘，我似乎发现了一个清晰时

    刻— —在历史上的这一时刻，一艘蒸汽轮船快速驶入海港，一些新食

    物首次到达美国海岸。19世纪晚期对美国来说是一个重要发展期，被

    称为“镀金时代”(GildedAge),这是美国作为工业化国家开始崛起的

    时代，也是旅行的黄金时代。各大海洋和不少国家的开放，使一位名

    叫戴维?费尔柴尔德的青年科学家得以搜索全球，寻找新的食物和植

    物，将其带回，以丰富国人的饮食。费尔柴尔德目睹了改变世界的创

    新。当时，人们崇拜科学家和社会上层人士，而他跻身显贵之列，凭

    的不是出身，而是持续的好奇心。回想起来，我迷上费尔柴尔德的成名故事的方式，似乎在预料之

    中。有生以来，我一直对水果很入迷，尤其是热带水果。小时候，父

    母带着我和姐姐去了夏威夷，原因就是，父亲想让我们“开开眼界”。

    我吃了整整两个菠萝，随后肚子疼得要命，胃里好像装入了夏威夷的

    冒纳罗亚活火山。有时候，母亲在家里为我削芒果吃，她常把扁平果

    核两侧的果肉削下来。她在石头上不停地把果肉削切成小片，我就在

    _旁不停地吃。让我明白了洁牙线价值的，不是牙医，而是芒果。

    上大学时，我曾在农场工作过。炎热的夏季，我行走在桃园里一

    排排桃树间，为桃子评定等级，目的是找到结出优良果实的桃树，使

    其在下一时节能优先成长。这活儿就像给桃树进行优生检查。下班时,我的衬衫上会沾上数十颗桃子的汁液。当然了，由于吃了不少桃子，我的肚子往往又会疼。移居首都华盛顿去写政论稿子前，一位朋友为

    我提供了在其农场工作的机会，任务是采摘果实，并运往加州北部农

    贸市场等处销售。在那些市场上，人们会使用“特酿葡萄酒” (varietals)

    和“风土条件”(terroir)等词语。我婉拒了朋友提供的这个机会，以便

    能追求一个梦想。但是，列席国会听证会的数年时间里，我却想象着

    另一个自我— —驾驶着敞篷小货车，车窗开着，行驶在空旷农场的乡

    间道路上。

    几年后，我得知费尔柴尔德这一名字时，最先触动我的是，他是

    一位把探寻水果类食物当作其职业的人— —他探寻的不仅仅包括大众

    熟悉的作物，还包括人们从未尝过的东西。我向一些朋友讲述了费尔

    柴尔德最先把鳄梨引进到美国的故事后，他们当即就想将其称为圣徒。

    我开始乐于详述他最了不起的功绩— —引进了海枣、芒果、开心果、埃及棉、山葵、樱花，乐于观看人们眉毛上扬，现出恍然大悟的反应。 几乎每一次，人们都会发出类似赞叹：“天哪!我从未想到，这些东西

    原来是某个人引进的。”我们往往把源自大地的食物视为先于人类存

    在、来自自然环境的一种恩赐，视为联结人类与地球原生态本身的一

    种纽带。但我们所吃的东西与博物馆的陈列品一样，是经过人类努力

    才获得的。费尔柴尔德看到了机遇，这机遇犹如空无内容的画布便于

    画上新的色彩和肌理一样，前景广阔。

    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美国与世界各国的关系蓬勃发展，费尔柴

    尔德的人生经历是这一特征的缩影。那时，飞机和汽车尚未成为国际

    交通工具，他乘船造访了 50多个国家。在当代，我们对食物以及膳食

    的制作、运输、消费在经济、生物、生态等方面的影响很感兴趣，而

    他在这些方面的热情和兴趣却领先于我们。他是无止境的渴望和无法

    被满足的旅行欲的化身，他毕生的事业都是在为这样的问题探寻答案:

    千里之外生长着其他什么东西？

    但是，他的人生经历也不乏挫折和戏剧性。随着美国对外部世界

    的热衷转变成对未知事物的排外性恐惧,他的辉煌经历也有截止日期。

    费尔柴尔德的好运依赖于美国的好运，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美

    国的注意力开始分散，国民开始变得缩手缩脚，惶恐不已，费尔柴尔

    德在引进外来物产方面的创新行为招致了国民的愤怒指责。

    费尔柴尔德是个表达欲很强的人，把所有想写的东西都付诸文字。

    我读了他的情书、手稿，以及他对信封背面和餐巾纸的沉思录。我还

    读了他和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泰迪?罗斯福、乔治?华盛顿?卡

    弗偶遇的回忆录。我能体会到，他是多么不情愿看到有本书是写他的,不情愿获得声望，即使这本书描述的许许多多故事表明，他一生的成

    就离不了其他人的辛劳、资助和提供的保障。知悉费尔柴尔德的故事，人们会产生一种伤感：这样的人，这样

    的情景，再也不会出现了。当今世界，文化、科学和通信设备使人们

    可以相互联系，可以日行数千里，这样，有人就难免会问：地球上还

    有什么东西是没被探索的吗？我花费了许多时间想弄明白，对这一问

    题，费尔柴尔德会如何回答，他是否会将其余生看作之前持续数十年

    的大探索的彻底终结？

    结果，几年前的一个夏日，我前往佛罗里达，到费尔柴尔德81岁

    的孙女海琳?潘科斯特(Helene Pancoast)家做客。她还记得，她年少

    时常与爷爷一起，从迈阿密长途驾车到加拿大的新斯科舍省，路上,爷爷不断向她提问题，以激发她的好奇心。现在，她家的后院生长着

    一些棕稠树，这种树她的爷爷当年在印度尼西亚时就迷恋上了，这个

    家与她小时候住的地方只隔了几个街区。我向她提了我长期以来一直

    想弄明白的问题：在人们不再有疑问的情况下，费尔柴尔德是否还能

    发现新问题？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正视着我说：“他常常说：’千万不

    要满足于你已知的东西，使你满足的只能是，你发现了新的东西。’”第一部分第一章

    意外相逢

    海上波涛汹涌，船剧烈颠簸，这次航行无比艰辛。空气湿答答的,人们感到有种东西黏附在脸上，对地中海的浪漫想象遂荡然无存。船

    停泊在科西嘉岛东海岸的偏远港口小城巴斯蒂亚时，就连25岁的费尔

    柴尔德，这个来自美国堪萨斯州大草原的小伙子，也震惊了。他这样

    描述其第一印象：“我已经习惯了一定量的灰尘，但巴斯蒂亚的肮脏程

    度却似乎令人难以置信。”清晨，他在灰尘厚积的街道上蹒跚，辨不清

    东西南北，几条猥琐的狗围着他乱转。

    假若离家近一点儿的话，他就会感觉到，这里的景象不那么倒胃

    口。但在这里，在这座法国岛屿上，费尔柴尔德成了家里迄今斗胆旅

    行得最远的成员。这一旅程始于堪萨斯，经由首都华盛顿，横跨大西

    洋，先到意大利，向北到德国，然后再向南，翻过阿尔卑斯山，最后

    抵达一个港口，遇上了他所乘的船。要不是他在地中海上的最后一段

    旅程使他感到非常恶心的话，他会为自己这一长距离的跋涉感到无比

    自豪和满足。

    头天夜里零时，时间来到了 1894年12月17Ho到海外旅行一直

    是费尔柴尔德青少年时期的梦想，此时，他终于第一次来国外履职。

    他在等邮局开门。门开了，一个男人递给他一封信，信封上的邮寄地址长而详尽，信的内容却很简短:

    部长拒绝授权。

    作为美国政府的代办，费尔柴尔德一直被告诫，他在科西嘉岛的

    任务一定要保密。这类任务以前很少有人尝试过。因为没有签订条约

    或非正式外交协议，联邦政府甚至也搞不清他此次造访是否合法，所

    能期待的最好结果是，其代办的出出进进都不要引起关注。

    费尔柴尔德有点儿茫然，更糟糕的是，他清楚自己身上的钱已所

    剩无几。是美国农业部部长指示他来的科西嘉岛，又是同一位部长拒

    绝授权给他汇钱，这实际上使他难以完成任务。费尔柴尔德对刺探计

    划很感兴趣，但他在隐秘行动方面的水平与他跳交际舞的水平毫无二

    致— —两者他都没参与过。他是一位植物学家，一名植物代办，一名

    没经验的代办。

    没了钱，费尔柴尔德无法在此停留很久。但已经在岛上了，他想

    他倒不如设法达到目标。他要了一辆单匹马拉的马车，沿海岸南下。

    为了保持思维清晰，他需要吃些东西。他还需要一名向导。科西嘉岛

    面积太大，地势起伏不平，加之天气炎热，最忌盲目游荡。

    他在一家路边饭馆下了马车，进去后才发现自己是唯一的顾客。

    等候上饭时，他无意中向饭馆老板提到「他对植物感兴趣。他同时用

    英语、断断续续的意大利语和手势提了这样的问题：在什么地方可以

    看到岛上的某些树木，譬如说香椽树？

    老板露出笑容，表示费尔柴尔德问对人了。他把费尔柴尔德领到

    饭馆后面，品尝自己种的无花果。果实个个汁液饱满。他建议费尔柴 尔德去见博尔戈镇(Borgo)的镇长，并给镇长写了一张引荐便条。博

    尔戈镇位于附近一座山的山顶，这座山是香椽树生长区的中心。“我

    怀着冒险之心去了那儿，我乐于那样做。”费尔柴尔德写道。他离开饭

    馆，租来一头驴子骑着上山，在盘旋山路的每一急转弯处，都观察一

    下周围风景，根本不考虑科西嘉人对外来者是否抱有警戒心。

    博尔戈镇镇长面色发红，皮肤松弛下垂— —正如费尔柴尔德在其

    红色袖珍笔记本上草草记下的，是“一个类似土匪的家伙镇长的高

    脚屋建在数根木桩的顶端，屋子下边是猪舍，猪舍里的泥已凝结成块。

    费尔柴尔德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穿过哼哼直叫的猪群，前去面呈给他提

    供午饭的人所写的引荐便条。

    不出所料，镇长不会说英语，而费尔柴尔德几乎听不懂法语。但

    镇长还是成功传递了这样的信息一一他眼下要去参加一个葬礼。他给

    费尔柴尔德倒了一杯酒，吩咐后者在此等他。镇长离开后，费尔柴尔

    德发现，酒的表面漂浮着一片霉状物，于是就透过高脚屋地板上的一

    条裂缝，把酒倒到下面的一些猪的身上。然后，他走到窗前，久久地

    望着深深的山谷，以及果实累累的果林。他突然意识到：只要是在等

    着就行，到外面等不也是等吗？

    他尽力做到不引人注目，但还是事与愿违。原因是，他的伊士

    曼?柯达(Eastman Kodet)相机太大了，折叠起来像一台手风琴，而且

    还有块布帘子。在小镇街道上，一群人聚集在他周围，小声议论着他

    及其携带的罕见设备。他停住脚步，拍摄了一小群身穿黑长裙的妇女

    的照片。一个男人敦促费尔柴尔德拍摄山的一侧的风景。另一个妇女

    请他为她的女儿照张相。他满足了妇女的请求，却没有按那个男人的

    意思去做，后者转身离开了。1894年。一台硕大的照相机暴露了费尔柴尔德外来者的身份，他在大街上给

    一个女孩照相的方式起了同样作用。在科西嘉岛博尔戈镇拍了以上照片片刻之

    后，他就遭到了逮捕。他把头伸到布帘下拍照时，感觉有个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请出示证件。”那人用法语说道。

    是个宪兵。也可能是个士兵。

    费尔柴尔德拿不出任何证件,也无法以抓他的人能理解的方式作

    答。他上学时不得不学的那一丁点儿法语，在用得着的关键时刻却被

    忘得一干二净。

    费尔柴尔德登上科西嘉岛仅仅数个小时，首次在异国为美国政府

    效力只有两个小时，就被逮捕了。假如说他对自己要做的那一类差事

    有一点儿了解的话，他就会明白，他的行为表现在效果上适得其反。

    他已经让一个外国政府官员知道了他的任务，又在大街上引起了当地

    人的注意。最糟糕的是，他即将面临审问。假如他的意志不够坚定,抓捕他的人将会使他泄露他来此地的目的,以及是谁派他来的。

    那个宪兵把费尔柴尔德押送到一座小房子，那儿就是博尔戈镇的

    拘留所。他用手势示意费尔柴尔德把口袋中的东西全部掏出，放到地

    上，然后捡起那本红色袖珍笔记本，逐页翻阅起来。他断断续续地询

    问其中每个词是什么意思。有些潦草字迹是用英语写的，有些是用德

    语和意大利语写的。费尔柴尔德用后两种语言的目的，是试图练习自

    己没能通晓的语言。他既恐惧万分，又愤慨不已，这使他始终采取了

    不合作的态度。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怀抱婴儿的妇女坐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她

    一边摇晃着婴儿，一边用科西嘉法语大声吩咐着宪兵。宪兵毫不理会,眼睛仍死死盯着笔记本。

    费尔柴尔德突然意识到，那个宪兵把他当成了间谍— —从严格意

    义上来说，他就是个间谍，但他要刺探的机密意义更为重大。还有办 法解释清楚字迹可疑的笔记本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携带相机呢？天

    气炎热，他的烦躁程度在增加，在科西嘉岛的监狱度过余生的前景令

    他毛骨悚然— —这一切使费尔柴尔德惶恐不已，面无血色。”向宪兵说

    明我要做的差事很可能令其不悦，我身上又没带任何证件，抓捕者那

    样的表情足以使任何人恐惧，拘留所的肮脏程度怕是和天主教的异端

    裁判所不相上下— —我想，遭遇这种情况，很少有人脸色会不苍白。”

    他后来写道。

    那个宪兵熟悉间谍活动这套把戏— —外国人以合法形式入境，却

    来刺探政治或经济机密，更糟的是，来勘察科西嘉岛土地的价值。科

    西嘉岛拥有丰富的农作物、水源和沃土，是地中海里的绿洲，也是欧

    洲数个帝国的玩物和争夺目标，数个世纪以来饱受战争蹂蹒。当时,美国构不成威胁，但超级大国西班牙是个威胁，法国的邻国意大利也

    是，因为意大利认为很有希望染指这一毗邻岛屿。对于期望从科西嘉

    岛窃取战略机密的欧洲间谍来说，假冒成几乎说不了法语的笨拙美国

    人，无疑是明智之举。

    假如美国农业部履行承诺寄来经费，费尔柴尔德就会有官方凭证

    来证明其身份、雇主和任务，这至少不比刺探军事机密更具威胁。而

    现在，他掏尽口袋，最终能拿出的只有一张以前为政府效力时领取15

    美元报酬的陈旧取款凭证。

    费尔柴尔德拿不出其他任何有效证件，只好把装着这张陈旧凭证

    的皱巴巴的信封扔到桌子上。但某种东西吸引了他和那个宪兵的眼球。

    他们在信封上看到了尤利西斯? S.格兰特强健的头部形象。

    “尤利西斯?格兰特,”费尔柴尔德指着信封上的头像说，“美国

    人!”怀抱婴儿的妇女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那个宪兵拿起信封细细端详。比起费尔柴尔德对自己是美国人的

    一再强调，他似乎对格兰特坚定的眼神更感兴趣。

    然后，他把那本红色袖珍笔记本缓缓地推向费尔柴尔德，说出一

    连串法语词，听起来好像是在警告后者永远也不要再来此地。

    费尔柴尔德跌跌撞撞地走出那座小房子，气喘吁吁，身上渗出些

    许汗水。他低着头，从一群围观他的科西嘉人身边走了过去，爬上他

    租来的毛驴，用脚在其一侧肚子上踢了一下。毛驴慢跑起来，每跑几

    步，他就回头窥视一次，唯恐有人追上来。

    跑到半山腰，确信没人追踪后，他才从驴背上下来。果实发黄的

    果林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香椽树林。他冲了进去，一边左右回头张

    望，一边下蹲到泥土地上。然后，他从树上折了四根长着嫩芽的枝条,揣进胸前的暗口袋里。这些插条将来会长成新的果树，这样，科西嘉

    岛的香椽树就会被移植到美国的土地上。接着，他从树枝上摘了三个

    小小的香椽果。如果插条不能成活，这些香椽果里的籽也许会长成果

    树。

    回到山间小道，费尔柴尔德骑上毛驴慢行。他只有平平安安地离

    开科西嘉岛，才能说成功在望。他能做的最聪明的事，是从另外一个

    港口城市坐船离开，那里的人不会认出他来，也没有理由检查他的相

    机，搜查他的口袋。

    在巴斯蒂亚，他叫了另一辆马车，要求把他拉到西海岸的阿雅克

    肖市。在那里，他向一个果园里的老翁要了几个马铃薯。“马铃薯”的

    法语词(pommes de terre)是他所能记住的少数法语词之一。他向老翁

    展示了他从书中读到的一种方法一一把自己所折的香椽枝条插到富含 淀粉的马铃薯的中心部分，以便这些插条在前往华盛顿的漫长旅途中

    能存活下来。传授这一点儿农业知识，也算是费尔柴尔德为窃取的香

    椽树枝条所做的补偿。承运货物的费用只需几美分，可支付完这点儿

    费用后，费尔柴尔德身上所剩无几的钱，只够买前往意大利那布勒斯

    的船票了。

    1869年4月，戴维?费尔柴尔德出生于密歇根州融冻平原(thawing

    plains)上的兰辛市。那时，美国独立还不到一个世纪，仍是个年轻的

    国家。到那时为止，这片大陆也许一直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但这个

    国家在烹饪方面却乏善可陈。

    100岁生日时，美国在烹饪方面仍没形成自己的特色，没有哪种

    食物可以名正言顺地被称作“美国食物”。食物的选择范围，大多时候

    依然局限于英国殖民者从故土带来的那一类肉食和奶酪。只有南部的

    州全年都适宜耕种，就种菜来说，根用蔬菜最容易生长，卷心菜和菜

    豆则需多费一些工夫。“清教徒农民的食物有益于健康，又比较便宜，”

    本?珀利?普尔(Ben Perley Poore)是一家报纟氏的专栏作家,他1856年

    就美国人早期的食物这样写道，“早饭喝麦片粥；午饭吃面包、奶酪,喝啤酒或果酒；晚餐是’用水煮过的食物’、’深色肉汤’、咸鱼、烤

    猪肉或烤豆子；夜宵是口味清淡的布丁或牛奶。”奴隶一般吃些残羹剩

    饭，没有剩饭的话，会靠米饭拌豆子和马铃薯维持生命。

    运气是种植小麦最关键的因素。当时，面包是以玉米、小麦或黑

    麦为原料做成的。最严酷的冬天，大多数家庭通常只能吃面包、黄油

    和熏猪肉。人们更愿意通过吃猪肉而非其他肉类来获取蛋白质，因为

    猪不挑食，饮水量不大，而且猪肉的热量高。第四点原因是，这种肉 的味道适宜。

    水果、蔬菜很罕见，结果，医疗当局对地里长出的所有东西都持

    怀疑态度。动物的肌肉组织与人的非常相似，与此相比，“木质食材”

    显得更难以加工。而且，乔木和灌木的果子的收成都不可预知，不能

    承受风险的农民拒绝种植，种植规模很小。

    无论哪种食物，吃起来都很清淡。比起可口的味道，膳食需要承

    担的责任大得多。人们吃的食物与其各方面的行为都有奇妙联系，甚

    至包括性行为。19世纪的先锋饮食理论，是康涅狄格州的烹饪改良者

    西尔维斯特?格雷厄姆(Sylvester Graham)提出的，他制作出了以自

    己名字命名的薄脆饼干，这种食品可以平息包括性欲在内的人体的种

    种“欲望”，据说女性听了他的演讲后晕了过去。查尔斯?埃尔姆?弗

    朗卡泰利(Charles Eime Francatelli)可谓那个时代的明星大厨，他在其

    1846年出版的畅销烹饪书《现代厨师》(7%eModer” Cook)中告诫：“使

    用调味品和佐料时，尤其要防止用量过多和种类过多。大量使用这些

    刺激物对味觉的损害最为严重。” 一代人之后的1875年，费城医生乔

    治?纳菲斯(George Napheys)警告说，调味品加得过多的食品会阻碍

    人体的正常发育。他说，渴望任何调味品都是有缺陷的表现，都说明

    这人没有被“养育好”。

    进食的方式有对有错。相关告诫随处可见，在报纸和杂志特殊宣

    传页上有，在社区中心也被反复议论。萨拉?泰森?罗勒(SarahTyson

    Rorer)是19世纪的玛莎?斯图尔特①，她出版了一系列烹饪书，这些书

    一改委婉建议的风格，笔调显得率直、武断。在其最有名的大部头书

    《好烹饪术X Good Cooking)中，她忠告说：

    ①美国女富豪，1941年出生于美国新泽西州。一译者只吃适量食物以获取必要营养。须避免下列饮食：过量甜食、油炸食品、复杂糕点、腌制食品或表层蘸醋食品之类的酸味食品、过烫或过凉的食物，以及堪称最忌讳的饮料— —冰水。消化不良

    最常见的一种起因，是同时吞咽种类过多的食物。拿一种食物，咀嚼、吞咽下去，然后再进食另一种。除非你想成为下一个消化

    不良症患者，不要嘴里含着面包的同时就喝茶。

    消化不良症别称“胃弱”，是那个时代最常见的疾病，似乎突然出

    现在美国国土上，其病因无人能给出合理解释。有人将其归咎于把热

    烫食物和凉冷食物掺和着吃；也有人说，妇女消化不良的病因是，其

    丈夫离家上班时，这些妇女心神不宁。消化不良也使一些人认为，胃

    部不适无疑标志着美国从殖民时代的荣耀状态衰退了。这暗含着这样

    的警告：除非美国人从饮食开始，改变其行为方式，否则美国在宪政

    民主方面的宏大实验将无果而终。

    19世纪70年代初，年幼的费尔柴尔德在学走路时，人们进食的目

    的，已从生存和吃饱转向追求品尝美食的那类愉悦。《美国家庭食谱》

    (The American Home Cook Book)提议烹鳍鱼时加一点欧芹;另一本食

    谱建议用盐水炖林龟；牛犊的蹄儿可以烹成美味的肉冻(动物胶在烹

    饪方面的先驱)。在那些岁月里，美国的劳动力有1300万，其中一多

    半是农民，这些农民的大多数仅仅拥有少量的土地，用以维持基本生

    活，只有运气好的时候，才能赚点钱。桃子可以被腌渍保存。炖菜可

    以吃上数顿，如果加些软面饼，则可以吃上更久。在爽心美食使人们

    怀念母亲做的家常饭菜之前，是那些把肉类、碳水化合物、乳制品等

    食材混到一起烹成的膳食，帮助人们抵抗饥饿。1870年前后，食品行业开始有了新发展，起引领作用的是皮尔斯

    伯里食品公司、亨氏食品公司、桂格磨粉厂、立顿公司等企业。一个

    名叫埃兹拉?沃纳(Ezra Warner)的人，发明了一种带有把柄和可旋转

    金属刀片的开罐器；玻璃奶瓶与柑橘板条箱一道，被放置在门阶上;

    高压锅成了家用炊具中的珍品，它用压力来加速烹饪进程，间或可使

    烹饪时间减半。随着新发明的出现，做饭不再那么辛苦，有时甚至还

    成了一种实验。

    戴维?费尔柴尔德的母亲夏洛特?珀尔?霍尔斯特德?费尔柴尔德

    (Charlotte Pearl Halsted Fairchild)身材娇小，身高5英尺①多一点儿，她像所有人一样，迷上了餐饮领域的时尚。她与邻居交流改进厨房的

    窍门，并要丈夫乔治(George)买一些小器具来强化厨房的设备。夏洛

    特是她六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大，乔治是他十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小。当

    时，夏洛特自己也已经有了五个孩子，为一大家人做饭更需要有条不

    紊，而不是随性所至。她做的通常有腊肉和炖马铃薯，在特殊时刻还

    做馅饼，这种饼以美国第一任总统的名字命名，原料包括糖、黄油、鲜牛奶、面粉、鸡蛋、发酵粉、塔塔粉。“涂抹一层味道好的酱”，做

    华盛顿馅饼(Washingtonpie)的食谱建议，不涂味道亦佳，但涂酱味

    道更美”。

    差不多同一时间，“均衡”营养作为整体健康的一个合理要素，开始悄悄出现在人们的观念中。约翰?哈维?凯洛格(John Harvey

    Kellogg)正在密歇根州巴特尔克里特市建一个休养所，能到此参观的

    人发现，烹饪革新已经开始，但用的主要是现有原料，而非新原料。

    1884年，凯洛格医师把燕麦片凝结成块，创制了他后来所命名的格拉

    ①.1英尺~0.3米。---- 编者 诺拉燕麦卷(granola )o他把花生熬成黄油，把大豆熬成豆奶。到凯洛

    格的餐厅参观的人发现，马铃薯可以烘烤，可以研碎，可以水煮。对

    大多数上层人士来说，鸡蛋有以下繁多烹法：煮成荷包蛋、炖、做成

    流体状、煎炒、做成乳脂状、制成蛋酒。食品公司推出了一些新产品，这些产品破天荒地需要从烹调工艺角度进行推销。1872年夏季，巧克

    力牛奶和根汁饮料得到青年人青睐；随后，人造奶油也很受欢迎，其

    原名是“人造黄油”(butterine)(真正的黄油制造商也争夺这一名称,直到新产品改成现有名称)。1876年，在费城举办的世界博览会上，原产于马来群岛的佳肴— —香蕉，首次公开出现在美国，每根售价10

    美分，它被包在锡纸中，以免其阴茎形状冒犯观众们维多利亚时代

    的道德情感。具有这种情操，除了用刀叉，还能用其他什么方式吃

    香蕉呢？

    当时的美国需要戴维?费尔柴尔德，尽管他自己不明白这一点。

    他出生时，美国农业的风景画还是一张白纸，他去世时，这幅画已呈

    现出五彩缤纷的景象：黄色来自热带油桃和中国柠檬，红色来自蒙古

    血橙，绿色来自中美洲鳄梨和高加索地区的葡萄，紫色来自原产于中

    东的海枣、葡萄干和茄子。

    费尔柴尔德是所有这些物产进入美国的见证者，因为其中许多是

    他从地球尚未被勘探的角落亲自带入或托运来的，为此，他与土著居

    民打成一片，躲过有关警察的搜查，与夺去数以百万计生命的疾病擦

    肩而过。到哈里?杜鲁门成为美国总统时，引进到北美的农作物大大

    促进了刚刚起步的美国农业的发展，帮助创建了世界上最具优势的农

    业体系。在姨母苏?霍尔斯特德(SueHalsted)的极力主张下，戴维?费尔

    柴尔德去了欧洲。然而，是他父亲乔治的影响预先促成了他在农业领

    域的生涯。1878年，费尔柴尔德十岁时，其父亲被任命为密歇根州

    州立农学院(State Agricultural College of Michigan)的院长，该校是

    美国首个政府赠地的接受者，条件是该校要教授有关生产食物的实

    用知识和技能。当时，美国农民有900万人，但这还不够。政府推广

    了赠地制度。一年后，堪萨斯州州立农学院(Kansas State Agricultural

    College)给乔治提供了校长一职，此时，他唯一合乎情理的做法，是

    携带家属乘火车前往堪萨斯州的曼哈顿市。

    费尔柴尔德一家人1879年抵达堪萨斯，这一年别称“蝗灾年”

    (grasshopper year) 0这种昏昏沉沉的昆虫从其地下蛰居处拱出，并大

    量交配繁殖，结果遮天蔽日。那时，小费尔柴尔德还是个身材修长的

    碧眼男孩，离开密歇根州的原始森林后，他与堪萨斯州广袤的果树林

    和玉米田建立了新友谊。他在邻居一行行的苹果树间漫游，对他来说，这些邻居的名字和同学的名字一样好记。他边走边摘葡萄，装在帽子

    里，边吃葡萄边吐葡萄籽，任其扎根长出葡萄苗。一个个访学教授和

    科学家顺路造访曼哈顿，与乔治?费尔柴尔德交流，他们影响了其儿

    子的早年成长。最重要的一次顺路访问是偶然发生的，也就是说，它

    几乎根本不可能发生。小费尔柴尔德的一个朋友名叫查尔斯?马拉特

    (Charles Marlatt),这个男孩醉心于蚱蛹及其他昆虫，他听说，一个

    名叫阿尔弗雷德?罗素?华莱士、白胡子、戴窄边眼镜的英国博物学

    家，将来堪萨斯州访问。他把该消息告诉小费尔柴尔德，后者又将此

    转告其父亲。乔治?费尔柴尔德是大学校长，有一定的影响力，他迅

    速提出要接待这位著名科学家。华莱士同意了。而这次意外相逢充分 激发了少年费尔柴尔德的雄心。“华莱士来了以后住在我们家，他的

    质朴真诚在我们眼里极具魅力。”费尔柴尔德回忆道。华莱士曾与另一

    个英国人查尔斯?达尔文竞争率先提出自然选择理论的荣誉。华莱士

    先后在亚马孙河盆地和马来群岛，研究物种如何随着时间流逝而发生

    变化。海水提供了相互隔离的自然条件，所以，马来群岛的25000个

    岛屿显示，每个岛上的生物与邻近岛屿上的同类生物都有所不同。华

    莱士在达尔文之前写出了相关论文，但达尔文的大作《物种起源》(O

    the Origin of Species)更为详尽,销路更好，从而强化了其作为进化论

    的真正创立者这样的显赫地位。

    访问期间，华莱士把他的一本新作送给了费尔柴尔德，书名很直

    白 《马来群岛》(The Malay Archipelago),该书描写了遥远地方的

    景象和奇观，它使费尔柴尔德的眼睛为之一亮。在华莱士这样的英国

    人眼里，亚洲大陆和澳大利亚之间的这些岛屿是世上最陌生的地方，其持续潮湿的自然条件使地球上其他任何地方都甘拜下风。华莱士告

    诉费尔柴尔德，这些岛屿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动物物种、丰富多彩的植

    物，以及野生果子。

    由于缺乏了解，以前的大部分地图遗漏了这一地区，但华莱士解

    释说，那儿至少有一个名为“婆罗洲”(Borneo)?的岛屿，面积比法

    国还大。而且与欧洲的任何地方都不同，该岛基本上没有旅行者光顾,他们认为该地区太遥远、太危险、太容易发生地震。费尔柴尔德对此

    很感兴趣，他后来这样评述其孩提时代：”如果一个人的性格形成期在

    这样的人中间度过，他具有’农业头脑’就一点儿也不奇怪。就我个

    ①加里曼丹岛的旧称。— —译者 人而言，我无法想象在父母只对社会生活感兴趣的家庭里该如何生活,但我确信，那种生活将会非常乏味。”

    华莱士的故事极其迷人，但对堪萨斯州的小男孩来说，马来群岛

    犹如木星一般遥不可及。此前，费尔柴尔德从没见过山，从没听到过

    内河船只的汽笛声，除了教堂合唱队的乐声外，从没听过音乐。他在

    _家木匠铺里帮工，通过给屋顶铺木瓦或给墙面装面板，以及做门框,挣些许零花钱。任何堪萨斯男孩都可以找到拔杂草和搂甘草之类的活

    儿，但永远也无法挣够走向海洋的路费，更不用说横跨海洋的船费了。

    所以，出于现实考虑，去看马来群岛的强烈愿望只能深藏在费尔

    柴尔德的心底。父母一致认为，他与姨父、姨母一起在新泽西州度过

    其青少年时期更为有益。姨父拜伦(Byron)与纽约一华盛顿走廊的不

    少大思想家有更多联系；姨母苏?霍尔斯特德对贝多芬、肖邦、狄更

    斯的作品爱不释手，将会给他架起通往文化殿堂的桥梁。新泽西州的

    新不伦瑞克是个受荷兰影响的城镇，其斜坡式屋顶让雨水像帘子似的

    直落街道。对一个来自中西部平原的男孩来说，在那儿的生活既让他

    感到震惊，又对其不无裨益。所有东西都显得宏大、迅疾，充分体现

    出高尚姿态，这种姿态要求做事情要采取特定方式O

    费尔柴尔德将会适应那儿的生活，至少是稍稍适应。但他对在平

    原上度过的童年的深刻记忆，将决定他终生的好奇心。19岁时，在姨

    父和父亲来信的双重推动下，费尔柴尔德转而学习植物学课程。他在

    多个夜晚全面深入地钻研农业期刊，能够牢记研究者的名字。在饭桌

    旁，他能道出研究小麦、块茎、水果的众多学者的名字。也许更为重

    要的是，他能回答在随后一个世纪里将一直困扰农民的难题：如何使

    农田不用喷洒污染作物、不利于健康的农药，就能免遭害虫危害。结果证明，离开堪萨斯的决定是高明的。姨父拜伦的朋友给费尔

    柴尔德提供了一个工作机会，让其到美国农业部当一个初级研究员。

    这份工作缺乏吸引力，农业部的办公楼也是如此— —那是一幢四层建

    筑，砖建墙体显得很陈旧，这表明，联邦政府不重视与食物和农田有

    关的事务。除了钢铁行业和纺织业，农业也是美国最大的行业之一,但其最终决策权不是在政府手里，而是在农民手里。

    此前，在美国历史的大半时间里，主管农业事务的职员只在美国

    国务院办公楼里占了很小一间办公室。直到1862年5月5日，林肯总

    统才创建了独立的农业部，尽管部长不是内阁成员，林肯还是将该部

    亲切地称为“人民的部”。农业部的首要目标是提高美国人每日摄入热

    量的水平。其首任部长是一个谦逊的农民，巧合的是，他的名字也叫

    艾萨克?牛顿(IsaacNewton),据说，他获得这一职务的原因是他常常

    给林肯送黄油。

    农业部办公楼位于第14大街和独立大街(Independence Avenue)的

    交叉口，80位工作人员全是男性。费尔柴尔德第一天去上班时，从事

    病理研究的五个人前来问候他，分别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及其正在试图

    解决的困扰农民的问题。这个欢迎仪式比较正式，尤其是对一个初级

    研究员来说0但植物病理科(Division of Plant Pathology)是个小科室，每个新成员都引人瞩目。这些职员主要关注病毒性病害，例如，其中

    _种病害叫作“桃树黄化病”(peach yellows),该病致使果实迅速成熟,而其果肉味道却一直很苦。一个名叫西奥博尔德?史密斯(Theobald

    Smith)的职员，正在研究得克萨斯牛热病(Texas cattle fever)的病因，该病害莫名其妙地夺去了成千上万头牛的性命(他不久发现，病源是

    扁虱传播的一种细菌)。不久前，农业部查明，毁掉多片果园中的梨1889年。费尔柴尔德初到美国农业部的工作，包括测试背负式喷雾器之类的

    设备，这旨在探求新方法，以帮助农民维护高产而又有利于健康的农田。 和多块农田里的红薯的元凶都是传染病。

    与农业相关的早期工作，就是被动地去应对这类业已出现的问

    题— —试图去遏制不良事物，而不是去创制优良事物。一个新的研究

    人员的职责，包括清晨要到首都华盛顿之外、农田较多的地方考察。

    费尔柴尔德在纽约州的日内瓦市度过了两个夏天，试图弄清一些树龄

    不高的梨树为何不再结果。他围着梨树树枝系了一些大袋子，阻止来

    自空气中的其他花粉授粉。他首次发现了这一现象：梨树自花授粉后

    不会结果。后来证实，这一遗传学新发现也适用于其他果树。

    费尔柴尔德履行的最重大的职责，是在1893年世博会的展台上效

    力。芝加哥赢得了主办这次盛会的荣耀，为了不逊色于五年前法国主

    办世博会的盛况，它在开幕式上搬出了由乔治?华盛顿?盖尔?费里斯

    设计的高达264英尺的巨型摩天轮，以抗衡由古斯塔夫?埃菲尔设计的

    塞纳河畔造型优美的巴黎铁塔。组织者期望能有1500万人来参观此次

    博览会的展出，而实际来参观的人数翻了一番。

    费尔柴尔德站在一个小讲台上，面对稀稀拉拉的一小群人，讲解

    了植物病害如何使作物几近绝收。

    此前，费尔柴尔德抱怨，其他参展者展出的都是激动人心的东西。

    他的上司贝弗利?加洛韦(Beverly Galloway)回应说：你讲的知识人

    们可以加以运用! ”加洛韦不否认，世博会上的巨型摩天轮的确很壮

    观，但他认为，人们回到堪萨斯州、艾奥瓦州、伊利诺伊州的农田时

    会发现，还是费尔柴尔德讲的东西最有用。

    每一天，寒风吹过密歇根湖，费尔柴尔德都不穿外套，只穿着松

    垂的衬衫，站在讲台上，向人们演示梨树枯萎病菌如何使一株株梨树

    幼苗死亡。迅速生长的病菌会覆盖整株幼苗的外部，阻止其接受光照。 幼苗歪向一边，枯萎死去。他提前数小时让幼苗感染上这种病菌，以

    便在观众聚集的时刻，幼苗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枯萎凋零。如果他

    把时间掐得准，观众会倒吸一口凉气。观摩的农民感到，这样的演示

    很有用。在场的其他人则感觉像看了一场魔术表演。

    寒风吹打着费尔柴尔德的脸，使其嘴唇辍裂。此时此刻，他在不

    停地想两件事。

    一件是想去马来群岛，特别是爪哇岛。他数次提出申请，希望能

    被派往国外研究异域植物病害，却遭到了人们的嘲笑，这些人认为此

    类研究毫无意义、没有必要，因而不愿提供资助。他在想，爪哇岛的

    农民对美国的类似问题是否有什么深刻见解呢？他梦想靠自己的力量

    去爪哇岛— —像先前葡萄牙和西班牙的伟大探险者一样，自费远行,展开考察研究；这些探险者在公众的怀疑目光中启程，结果却有了改

    变世界的发现。但他的梦想依旧只是梦想。

    每天在费尔柴尔德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另外一件事，是在他前往芝

    加哥前，年轻的动物学家查尔斯?沃德尔?斯蒂尔斯(Charles Wardell

    Stiles)告诉他的。费尔柴尔德向他说明自己渴望去海外旅行时，斯蒂

    尔斯建议他向史密森尼学会申请；该学会已得到很大一笔政府拨款,以促进与欧洲数所大学进行科学交流，而与那不勒斯一所大学的交流

    名额依然空缺。

    芝加哥春去夏来。这一天，费尔柴尔德像往常一样，早上把梨树

    幼苗和枯萎病菌带到展厅，傍晚又把它们带回。回到住处后，他收到

    了斯蒂尔斯发来的电报。后者已为他谋取了史密森尼学会的对外科学

    交流名额。这样一来，费尔柴尔德就有机会离开其原先生活的世界,进入一个新的世界。在其为世博会效力的最后几天，费尔柴尔德给父 母和姨父、姨母写了信。他想象着他们得知他受到一位科学家的尊重

    时的高兴样子。

    想到要乘轮船横渡大洋，费尔柴尔德不禁感到有些飘飘然。在

    1893年那个年代，只有最有钱的人才能承受得起风光无限的旅行的费.

    用，横渡大西洋甚至一度被视为一个人人生中最稀有的荣耀时刻。费

    尔柴尔德将拥有自己的客舱，在船上的餐厅里将拥有自己的座位。在

    船上，他也许会遇上已到过奇异地方的乘客，他们会滔滔不绝地向他

    讲述他们非凡的探险故事。他将会买一堆袖珍笔记本，迅速记下听到

    的每一个细节。

    在为世博会效力的最后几周，这样的愿景撩拨着他的心，但还有

    一件令人讨厌的事儿需要他处理。返回华盛顿后，在他前往横渡大洋

    的轮船前，在他倚着甲板护栏凝视蓝色的大西洋前，在他开始从包中

    取出小型显微镜或试图看懂意大利语菜单前，他将不得不走进农业部

    去辞职，截至那时，他全部的机遇都是这个部门给提供的。

    两个月后，随着秋天的树叶在冬雪中凋零，戴维?费尔柴尔德

    曾进行过的最重要的对话，在排水量为7000吨的远洋班轮富尔达号

    (Fulda)上发生了。这艘轮船将横渡多风暴的大西洋，把费尔柴尔德及

    其雄心送往那不勒斯。

    起初，在大洋上旅行很累人，不像他想象的那样风平浪静、令人

    愉悦。无情的风掀翻了甲板上的桌子，餐具嚨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首先吸引费尔柴尔德眼球的是一件睡衣。只有富人才穿睡衣— —

    穿睡衣的那个男子肯定是富人。此人站在二副的舱室门口，这个地方

    只有明星乘客可以通行。他个子高，外貌潇洒，嘴巴上方的八字胡无 可挑剔但又稀奇古怪。费尔柴尔德张大眼睛盯着看，难以掩饰吃惊表

    情。他短暂地回视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第二天晚上，费尔柴尔德与哈佛大学的地质学家拉斐尔?庞佩利

    (Raphael Pumpelly) 一起用餐，他把前一天与穿睡衣男子奇怪相遇的经

    历讲给庞佩利听。此后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谈到自己渴望去马来群岛，这时，庞佩利的眼睛为之一亮。庞佩利告诉费尔柴尔德，那个穿睡衣

    的男子通常被称为巴伯?莱思罗普先生(Mr. Barbour Lathrop),是位受

    人尊敬的环球旅行家，他去过爪哇岛。

    实际上，巴伯?莱思罗普已周游世界43次了。也许多于43次，也

    许少于43次一每次有人问时，这个数字都会变化，因为莱思罗普乐

    于显示自己不愿循规蹈矩。在漫长航程中，当倍感无聊的旅行者在日

    记本上用划痕计算天数时，莱思罗普能激发所有人的兴趣，让他们兴

    致勃勃地聆听他讲述自己走遍全球、藐视死亡的历险故事。“这使我想

    起了在日本的那段时间……”他间或会这样开场，然后描述自己如何

    冒着很大危险，徒步从南北方向穿越日本。由于他财力雄厚，频繁旅

    行，他享受了最尊贵的显赫人物都会嫉妒的头等乘客待遇。

    在富尔达号轮船的吸烟室，费尔柴尔德拜会了将指点其命运的那

    个人。莱思罗普坐在那儿，身穿晚上在船上才穿的正式燕尾服，一手

    拿着一本长篇小说，一手拿着香烟。他47岁，是个百万富翁，靠父亲

    不动产的收入不断外出旅行。他是个有才智的人，这些才智有些是真

    的，有些是想象出来的，他的自负使其惯于畅所欲言— —当然了，他

    还惯于无视他不感兴趣的东西。费尔柴尔德向他说明自己对爪哇岛的

    向往时，莱思罗普无动于衷，继续看他的书。他只是点点头，显出似

    听非听的样子。费尔柴尔德还谈了他与阿尔弗雷德?罗素?华莱士的相 逢，以及他自己对植物病菌的研究。由于自己缺乏有声望的资质，他

    描述了他父亲在农业领域的资历。

    莱思罗普摆摆手，没让费尔柴尔德说下去。爪哇岛他已经去过两

    次一一或许是三次？他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回忆他在该岛西部追猎犀

    牛的时光。在讲述过程中，他会停下来，把烟头从土耳其烟嘴中清出

    来，再装上_支埃及香烟。

    “为什么研究微观的东西，而不研究人们可利用的植物？”莱思罗

    普问道。他的口气显得很不耐烦，好像他已提供了明确的解决方案,而这又是其非凡才智的显现。“如果你是植物学家，为何不为史密森尼

    学会收集植物标本，以赚取去海外旅行的费用?”

    费尔柴尔德开始结巴了。他解释说，他不是那种植物学家。他想

    “研究”植物以及相关病菌，而不是收集植物。对他来说，爪哇岛将是

    一个实验室，而不是摆满了待选货物的集市。

    莱思罗普是个惯于居高临下的人。他通常的姿势是坐着，靠着椅

    背,向感兴趣的老百姓或身边的任何人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充满危险

    和戏剧性的故事，每个故事都能升华成一个警句，表明他自始至终都

    是无所不晓的人。他自以为是个才智非凡的人，他对不认同这一点的

    人不感兴趣。于是，他摆了一下手，结束了与费尔柴尔德的会谈。

    莱思罗普的注意力又缓缓移回那本小说。

    费尔柴尔德自动走出吸烟室。

    这些行为在其他任何人看来都是不礼貌的，费尔柴尔德却从中体

    会到了完全不同的东西。他认为，莱思罗普对自己的愿景表现出的冷

    漠，是其作为一名真正的骑士而拥有的特征— —他见过和经历过的东

    西都太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不可能使其分心。“我怀着异常敬畏 的心情离开吸烟室，感觉自己遇到了世界上游历最广的一个人。”费尔

    柴尔德写道。

    如此短暂的相遇几乎不可能让他们相互成为熟人。在海上航程剩

    余的时间里，他们的目光没有再相遇过。轮船驶过亚速尔群岛时，费

    尔柴尔德又见过他一次，是在头等乘客惯常参加的宴会上。餐厅里的

    人都穿着无尾晚礼服和高领外套，莱思罗普是宴会主持人。费尔柴尔

    德没有正式服装，只能在餐厅柱子后面躲了足够长的时间，聆听莱思

    罗普诙谐地介绍宴会上的每一位演奏者，并在笔记本上记下所提到的

    每一个名字。

    在实际踏上外国土地之前，海上航行比费尔柴尔德最大胆的幻想

    还要令其兴奋。来自美国中西部的小伙子，把走遍全球的寻求快乐者

    莱思罗普，想象成了他曾遇到过的“最有魅力的人”。小伙子们梦想

    旅行，而上流人士有办法使此类幻想变成现实。

    而费尔柴尔德使莱思罗普颇不愉快。这个年轻人是莱思罗普在大

    洋上遇到的数百个草率的旅伴之一。但他的不成熟、他的求知欲、他

    带着天真的惊奇提问题的方式，体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莱思罗

    普已经逐渐开始喜欢费尔柴尔德这样的人，这些年轻人怀着谦卑的敬

    畏之情向他靠拢。

    轮船在直布罗陀海峡停泊时，乘客得知，摩洛哥北部的一批山区

    部族成员发动了针对西班牙殖民者的起义。外籍军队主动提出帮助镇

    压起义。莱思罗普为战争的戏剧性和魅力所吸引，.迅速离开轮船前去

    观看军事行动。但在此之前，他已经记下了轮船上那个年轻人的名字，以便提醒自己日后去找他。—- -she.

    弟一早

    1000美元

    人类开始吃水果或蔬菜之前，北美洲存在的历史就很长了，而在

    人类出现并开始吃任何东西之前，在那极其遥远的过去，北美根本就

    不存在。

    地球诞生迄今大约已有45亿年，地球上生命诞生迄今至少已有37

    亿年。那时的地球，当今任何人都无法辨认。早期生命几乎都是水生

    生物，过了几十亿年，大约在4.5亿年前，水生生物开始爬上陆地。时

    间早已抹去了关于这一时期生物外貌特征的任何记录，但当时的生物

    数量不多，不易被看到，它们的视力也很弱，而这或许导致它们的寿

    命不长。又过了 1亿年，地球上首次出现了种子— —这是正在进行的

    繁殖过程的一部分，在这一过程中，雌性抱子的外部组织中包含着卵

    子，等待最佳时机与雄性抱子的精子结合成为受精卵。

    地球又绕太阳转了数百万圈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出现了

    开花植物，另一件是出现了恐龙。6600万年前，撞击尤卡坦半岛的小

    行星对恐龙是致命的，对植物也很严酷。撞击荡起的烟灰遮天蔽日，使全球的植物无法进行光合作用，大多数植物物种因此灭绝了。

    正如我们所知，地球具有恢复能力。一旦烟灰落定，哺乳动物、鸟类和植物又开始进化，不过这次是以新的方式进化— —进化方式相 互关联。植物逐渐进化出了艳丽花朵一就是我们通常看到的花朵,其主要功能是吸引蝴蝶、飞蛾和蜜蜂。植物的成功使其数量越来越多,直至扩散到地球上所有不太寒冷的地方。

    植物的此类智慧有助于人类生命的出现。最早的灵长类动物的饮

    食结构中，植物占了一部分。植物转而进化得有吸引力(或令人厌恶),这取决于它们在多大程度上想被食用(或不被触及)O在人类看来，真

    正聪明的植物，是进化得可被食用的植物，包括能结果的植物，其甜

    美果肉是隐形诱惑，吸引一些动物前来探寻、食用果子，然后扩散其

    种子。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果实是植物已发育的子房(包含植物受精

    卵的容器)，审视一个果实可以看出其以往的努力过程。在人类出现之

    前，草莓的红色果肉是吸引鸟类飞来啄食的诱饵。鳄梨吸引类似大象

    的嵌齿象前来食用，这种象的肠子很粗，它吞下鳄梨后，可以将其硕

    大的果核排泄到其他地方。嵌齿象灭绝之日，谢天谢地，无人告诉鳄

    梨。而9000年后，阿兹特克人创制了鳄梨色拉酱。

    至于说当今果实的主要特征，甜味几乎要排除在外了。番茄是果

    实，而茄子、辣椒、橄榄也是。花生、扁桃、核桃是果实。世界六大

    作物一小麦、玉米、水稻、大麦、高粱、大豆，大部分也是果实。

    通常，像豆荚之类以蔬菜的伪装出现的东西，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

    果实。这并非要淡化蔬菜的概念，这类蔬菜很明显就是果实。对植物

    学家来说，蔬菜是植物所有可食用的、不包含种子的那些部分。胡萝

    卜、马铃薯、欧洲萝卜等植物的根部是蔬菜。萬苣不含种子，所以是

    蔬菜，大蒜也不例外。

    厨师和面包师有他们自己的定义，以区分水果(某些或甜或酸的 东西)和蔬菜(不属于果实的东西).0但没有任何“核心权威” (central

    authority)来维持统一的区分标准— —不存在植物最高法院。联邦政府

    法官曾在法庭上偏向过蔬菜。1893年，美国最高法院把番茄判定为蔬

    菜，以便政府能比将其当成水果(事实上就是水果)征收更多税。如果

    普通法官能改变“植物法”(botanical laws),那么，任何人都可以这样

    做。花一下午时间把草莓上的斑点式的籽都清除，这种水果就变成了

    蔬菜。

    人类开始知道有北美大陆存在的时候，这儿的植物物种就已丰富

    多样了。但这种繁盛状况又一次被破坏了。18000年前，上一个冰河时

    代的冰川把北美生物向南推移。冰川消退时，留下了一大片冷冻陆地,生物恢复很慢。正如两个人创立一种文明要比100个人慢，北美的植

    物恢复要比亚洲那样较大的大陆慢。

    长期以来，无论动物把种子排泄到什么地方，独特的植物都会

    生长。但随着近现代人类的出现，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农业是人类

    历史上最大的进步，但直到这个行业有了名字之前，它仅仅专注于驯

    化— —驯养或驯化野生物种，使其有益于人类。驯化使人类为不利生

    长的季节生产和储备食物，形成稳定的营养来源，从而使人类定居下

    来，建立村庄。然而，在像北美那类人口稀少的地方，狩猎和采集比

    有组织的驯化容易。早期的北美居民很少培育农作物，结果这块大陆

    在植物分布方面，呈现出杂乱无章、缺乏联系的局面。

    在欧洲殖民者抵达西半球之前的数千年时间里，后来成为美国和

    加拿大的这些地区只出产寥寥几种恒久食物一一草莓、山核桃、蓝莓，以及一些南瓜，持续数千年一直是当时人类赖以生存的食物。墨西哥

    和南美地区的食物种类比较可观，包括玉米、辣椒、豆类、番茄、马 铃薯、菠萝和花生。但这一食物清单与欧亚、非洲大陆丰富的食物种

    类相比仍是相形见细。亚洲和非洲的早期文明生产的食物种类丰富、不可胜数：稻米、食糖、苹果、大豆、洋葱、香蕉、小麦、柑橘、椰

    子、芒果，以及数千种其他食物。这些食物人们至今还在食用。

    假如说驯化作物是农业史上前所未有的首要进步，弄清如何生产

    作物，其重要性须排在第二位。可食用植物一般是有性繁殖。种子长

    出植物，植物开花，花朵从其他植物获得精子(即花粉)。大自然就是

    这样完美运作的。但很久以前，在想生产自己喜爱的食物的人类看来,植物有性繁殖很不方便。早期有天资的农民的一个成就是认识到，可

    以跨过有性繁殖过程，通过无性繁殖方式生产植物，也就是说，不用

    种子而培育植物。从一株成熟苹果树上截取一根细嫩插枝，将其嫁接

    到成熟的根砧木上，插枝长大后将结出完全一样的苹果。在学会克隆

    绵羊数千年之前，人类已发现了如何克隆植物。你曾经吃过的每一个

    澳洲青苹果、巴氏梨、卡文迪什香蕉，都让你更加感激弄清如何培育

    相关果树的那些人。

    而且，在人类历史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即使在同一个地球上也存

    在着两个世界。一般认为，人类农业的曙光最早出现在中东— —在所

    谓的“新月沃地”。那儿拥有农民梦寐以求的所有自然条件：气候温

    和；土地肥沃，透气性好；流淌着两条河流，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

    河。大约在公元前一万年前，人类在那儿已学会如何种植大麦、小麦

    之类的粮食，不久又学会种植海枣、无花果和石榴。

    下一个翻天覆地的时代始自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这位意大利籍

    探险者偶然发现了西半球后，既受到赞扬，又遭到咒骂。他还做过一

    种鲜为人知的兼职工作— —开启了农业的全球化进程。直到15世纪90 年代，东西两个半球的文明仍尚未正式接触。1492年，哥伦布抵达加

    勒比海的一个岛屿，由此引发农作物交换热。来自中南美洲的马铃薯、番茄和玉米成了欧亚两洲的主食。像香蕉、咖啡、食糖、柑橘这些来

    自旧世界的作物，在新世界找到了得天独厚的生长条件，以至于在短

    短几百年时间内，美洲成了所有这些作物的最大生产者。历史学家把

    这一时期称作“哥伦布大交换(ColumbianExchange)时期，并将其作

    为世界史正式向近代过渡的标志。在这一时期，新、旧两个世界走向

    了融合。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哥伦布从未涉足北美，也从未亲自做过任何

    农业交流工作。他误认为，生活在那儿的土著美洲人是印度人。而这

    些人当中的多数，几乎没有从农业交流中获得益处。在如此广袤的土

    地上生活的居民相对较少— —大约500万人生活在60亿英亩①的土地

    上。欧洲人忙着向新世界引进自以为将改善当地人生活的食物的同时,也向这儿输入了天花、麻疹、霍乱、流感等新疾病，结果使许多当地

    人死于非命。一般认为，仅天花就使美洲土著人口大量减少，其毁灭

    性规模触目惊心、史上罕见。

    英国殖民者抵达时，发现北美大陆林木繁茂，甚至是过度茂密,却未被充分利用，这正好让他们得以在此重绘昔日生活的画面。他们

    带来了胡萝卜，不久后，又带来了大麦、小麦、桃子。截至18世纪30

    年代，建设新殖民地的过程意味着建立一个可持续的食物种植体系。

    英国将军詹姆斯?奥格尔索普热衷于开拓一个被称为“佐治亚”的新殖

    民地，他分配好时间，兼顾管理工作和研究如何获得新食物。他做了

    天气对作物影响的实验，断定佐治亚的冬天太冷，不宜种棉花。然而，①4英亩-4047平方米。— —编者 此地气候适宜养蚕，种植类大麻植物和亚麻。又过了 100年，令佐治

    亚闻名遐迩的桃树才开始在此地种植。

    乔治?华盛顿在工作之余通过锄地放松自己,这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最擅长革旧鼎新。当总统之前，这位将军研究了亚热带的农业,频繁请求英国政府提供种子。通过密切观察，他发现，种烟草也可获

    利，但种小麦却能赚更多钱。使其夫人惊诧的是，华盛顿清晨的时间

    都用于研究最佳肥料。他把动物粪肥、泥巴、宅屋附近小山坡上生长

    的黑霉等奇异东西混到一起。华盛顿对其未来国家的贡献也应包括他

    的这一点发现：最好的动物粪肥来自母牛，而不是马和绵羊。

    美国刚建国时，后来成为第三任总统的托马斯?杰斐逊在法国为

    祖国效力。回国后，不无远见的他确信，新生国家要想生存，就需要

    更多种类的食物。“为任何国家做的最大贡献，都莫过于能为其增添一

    种可供栽培的有用植物。”杰斐逊1800年写道。他尤其喜欢谷类作物,其经济价值仅次于油料作物。但他明白，自给自足的前提是农作物多

    样性。如果新派遣的驻外领事称职，他们会送回_些种子— —驻法国、英国、意大利、荷兰领事就是如此。托马斯?杰斐逊喜爱地里的果实，丝毫不亚于他热爱自由。由于他对农业的贡献，在国家农业名人堂里，其坐姿雕像位于来自美国腹地的低音歌手威利?纳尔森(WillieNelson)

    的雕像旁。

    美国建国初期，食物生产不是一个经济领域，而是经济之全部。

    1790年，农民人数占美国劳动力的90%。50年后，这个百分比变为

    60%。又过了一代人的时间，该百分比仅为50%出头(当今，该百分

    比不足2%)。鉴于当时美国人口的迅速增长— —从400万增至3100万，19世纪后期美国个体农民的数量，比美国历史上此前(或此后)任何 时期都多。正因为如此，政府开始把很大一部分注意力和财力都集中

    到了农业事务上。亚伯拉罕?林肯的总统任期之后的年份里，几乎每

    一所大学都开设园艺学课程— —这门学科在那个时代相当于当代的生

    物技术。联邦官员授权一些州获得土地，用以观察分析作物及作物疾

    病，以及研究如何大规模地种植作物。

    当今，美国竞选活动选情的好坏取决于竞选经费、媒体宣传、情

    报获取，而在美国历史的早期，选情却取决于对食物供给的运作。联

    邦政府最早施舍给选民的恩惠不是猪肉①，而是装在小信封里的玉米、小麦、大麦的种子，议员将其塞在口袋中，回到自己的选区后，把信

    封交给相关选民，同时眨眼示意。1881年，时任农业部专员威廉?G.

    勒迪克(William G. LeDuc)给上司拉瑟福德? B.海斯(Rutherford B.

    Hayes)总统写信说，种子发放活动极其成功。他写道：“人们现在普遍

    承认，农业部发放的种子功德无量。”这是联邦政府直接加惠于民的方

    式之一，而对于一个口袋深的议员，选民也肯定乐于再次把票投给他。

    1893年12月，费尔柴尔德抵达那不勒斯市时，感官受到了种种负

    面刺激。街道上响彻着人们聒噪的声音。一匹匹马儿小跑而过，踝关

    节处沾满马粪。作为外来者，他沮丧万分。他所乘的富尔达号轮船靠

    岸后，一群粗壮男子前来卸行李，他们大汗淋淋，肌肉闪亮，抢夺每

    一件行李，手臂挥舞着索要小费。“他们高声尖叫，持续挥舞手臂，急

    切坚持要钱，我觉得好像在做一场噩梦。”费尔柴尔德回忆说。

    在港口外，那不勒斯市弥漫着任何轻风都无法吹散的懒散气氛。

    ①pork,基本意思是“猪肉”，在美国口语中，还有政客假公济私给手下

    人的好处”之意。— —译者 白天，人们绕过无人清理的堆堆垃圾，步行至防波大堤，坐在上边,这一堤坝旨在防护该市免受地中海暗色海浪的冲刷。《芝加哥周日论坛

    报》(Chicago Sunday Tribune)的一名巡回记者发现，这个城市毫无生

    气，缺乏动力与热情，好像依然沉醉在艺术巨匠和非凡神学学者层见

    叠出的世纪里。“悬垂着双腿坐在那不勒斯的防波堤上，不是一个利润

    颇丰的营生，但是，一天又一天，成群体格健全的人，却在这个安逸

    行业以及类似行业里消磨时光。”他这样向国内读者报道，这些读者中

    有许多在美国的工业革命中扮演着非常辛劳的角色。由于炼钢和纺织

    行业的发展，意大利不久将经历经济快速增长时期，但这一兴隆期尚

    未到来一一肯定尚未到达那不勒斯。一群群流浪汉把炉子摆在街上做

    饭，他们每周干的活儿，够买维持生命的通心面条即可，其他时间都

    用于抽烟、闲聊、喝倒彩。

    费尔柴尔德到那不勒斯后没地方住宿。预订房间需要提前联系，这需要对意大利人有基本了解。碰巧，一位意大利画家到芝加哥世博

    会展出自己的画作后乘富尔达号回国，他体察到费尔柴尔德对那不勒

    斯的极度不适，产生同情心，邀请其一块儿乘坐马车。随着嗒嗒的马

    蹄声，马车穿过狭窄街道，把他拉到这位艺术家哥哥的公寓，其主人

    方便留客寄宿。从所住房间可以看到维苏威火山，山的附近有缆车索

    道，蒸汽缆车可借此上到一座小山上。

    年轻的费尔柴尔德对目睹耳闻到的东西都很着迷，一个人初到异

    国他乡往往都会如此。他只好提醒自己面对异国的奇特东西时切莫发

    呆，比如招牌上的文字、陌生语言的发音、人们的着装和外貌，以及

    对他不屑一顾的态度。他的笔记本里记满了断断续续的信息，给人的

    印象是，他每走几步就停下来，把看到的东西匆匆记下来。那不勒斯 市到处都是“纠缠不休、衣衫褴褛的人”。他进食的硬面包“令人失

    望”，他使用的银白色餐具“仅仅草草洗涤”。这些微词既值得注意,又微不足道。真正使他高兴的是，周围，他听到的都是意大利语。

    刚到那不勒斯的头几个夜晚，他去街上闲逛，最初是独自逛，后

    来与房东的儿子一起逛。两人尽量用意大利语交流，直到费尔柴尔德

    因词汇量小开始结巴。然后他们溜进廉价剧院看戏，这儿的观众是站

    着看的，而且常对感情夸张的演员起哄。给费尔柴尔德留下深刻印象

    的一出戏中，有13个人物在一个个场景中接连被杀，杀戮方式一种比

    一种可怕，最后只剩下一对恋人，而这对恋人又以恐怖的双双自杀方

    式，宣示互相忠贞。

    费尔柴尔德第一天去工作单位报到时，人们没想到新来者是个年

    轻人。史密森尼学会动物观察站是个僻静的地方，科学工作者在此探

    究生物生命非同寻常的秘密。然而，费尔柴尔德来此没有研究目标。

    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主要目标— —走出国门。到意大利后，作为一个

    24岁的年轻人，他的唯一渴求是站在显微镜旁，时刻准备着接受召唤,当个好助手。

    他的指导教师海洋生物学家保罗?迈耶(Paul Mayer)问及他的兴

    趣时，他答道：“小时候，我常看白蚁筑巢。在美国农业部上班时，我

    与人合作研究作物病害o ”迈耶建议费尔柴尔德研究生长在那不勒斯湾

    的海藻的细胞。当时，细胞，尤其是其分裂方式，刚刚激发起科学家

    的兴趣— —细胞似乎在不停地分裂下去，这显示，生命可以无止境地

    持续下去。每天早上，观察站的船工领班从海湾里捞取一些海藻，连

    同些许海水放进球形大烧杯，海水在阳光下呈翠绿色。每天下午和晚

    上，费尔柴尔德都站在显微镜旁，观察被称为核分裂(Karyokinesis) 的细胞分裂过程。

    同时，实验室外有无数让人分心的诱惑。有些晚上，费尔柴尔德

    前往普雷比希特广场观察当地人的容貌和言行，或漫游到海岸去远眺

    卡普里岛的景象。那不勒斯是比萨饼的发源地，费尔柴尔德在此第一

    次尝到了覆以奶酪的大饼。对于初次进食的人来说，这种饼有点儿坑

    人，其熔岩似的灼热奶酪会烫伤食用者的嘴。他对通心面条的种种形

    状很感兴趣。油酥点心历史悠久，数个世纪以来，那不勒斯综合吸收

    了法国、西班牙、奥地利的相关工艺，做出了这种薄片状的甜饼。这

    种环状发酵面饼在朗姆酒中浸泡过，并在油中炸较长时间，亦称“炸

    面圈饼 (zeppole),是现代油炸圈饼(doughnut)的鼻祖。

    尽管弥漫着懒散气氛，对于初次领略异域魅力的人来说，那不勒

    斯景色如画，能与之媲美的地方几乎没有。4000年不间断的历史，给

    这座城市留下了深深的文化和艺术印记。这儿可以看到不少青铜雕像、大理石雕刻以及绘画，这些绘画在纽约都没展出过，更不用说堪萨斯

    州的曼哈顿市了。在被称为卡波迪蒙特博物馆的波旁故宫里，陈列着

    一些著名画家的杰作，这些彩色画作都是原件，这些艺术家的名字费

    尔柴尔德只是读到过— —米开朗基罗、拉斐尔、波提切利。艺术毕竟

    是艺术，但没有哪个24岁的年轻人能够对此视而不见— —通常，画里

    的人一丝不挂。

    一天早上，费尔柴尔德的桌子上所放的海藻有的腐烂了，散发出

    恶臭味，这时有人敲门。是报信人，他带来了两片厚纸一也就是两

    张名片，每张上面都印着一个名字。巴伯?莱思罗普

    伊利诺伊州芝加哥

    拉斐尔?庞佩利

    马萨诸塞州剑桥

    费尔柴尔德本以为，名片上的两个人留下令人敬畏的名片就走了。

    但他们二人没走，正在上楼梯，往他这儿来，而此刻，他的房间里弥

    漫着海洋细菌的臭味，他的衬衫上沾满了叶绿素的绿色。他忘记了莱

    思罗普的行为特征：盛气凌人，难以捉摸，对自己违背礼仪不宣而至

    满不在乎。莱思罗普只按自己的意愿行事，绕道摩洛哥归来后，他请

    同坐一艘轮船的庞佩利教授帮他寻找渴望旅行的那个年轻人。

    “教授和我想来看看你的进展如何。”莱思罗普迈上楼梯的最后一

    个梯级时说。然后他径直走进费尔柴尔德所在的房间。

    眼前的莱思罗普颇有军人风度，留着灰白八字胡，再次给费尔柴

    尔德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身旁的庞佩利腰板笔直，目光犀利，身穿西

    装短外套和马甲，拿着手杖，看上去似乎有种官员气质。费尔柴尔德

    一声不吭。他既没时间，也没什么可说，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他做错

    了事，或将会做错什么事。

    “我以前多次经过这儿，但从来不知道楼上还有这么些东西。”莱

    思罗普自言自语地说，似乎在回答别人的询问。

    他找了个座位坐下，掏出烟嘴，点着一支香烟，然后才问：“这儿

    允许抽烟吧?”

    他问费尔柴尔德在忙什么。“核分裂。”费尔柴尔德答道，暗自庆幸说出的第一个词是个长词。

    “什么?”莱思罗普迫不及待地问。

    “核分裂。细胞分裂的方式。我正在努力观察细胞核。我一直在

    用绿色海藻，它来自

    “你在轮船上告诉过我，你渴望去爪哇,”莱思罗普插话了，“你放

    弃了那个想法吗?”

    “暂时放弃了。去那儿超出了我的经济能力。”

    “咳，我已决定给你1000美元，让你去爪哇，”莱思罗普说罢深吸

    了 口气，“我想让你明白，我把这1000美元看作是一种投资，如此而

    已。我已让人对你做了调查，你似乎很可靠。你必须明白，这绝非私

    事儿。我想让你清楚这一点。我只是想在科学上彳故些投资。”

    费尔柴尔德默不作声。莱思罗普又深吸了口气，坐了一会儿，然

    后起身。他轻快地走向门口，然后转身说道：“哦，我想和你一起吃个

    午饭，一点钟，在蒂沃利饭店(TivoliHotel)。”

    近三分钟后，两位访客走下了楼梯。-

    费尔柴尔德的脑海一片混乱。他试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先是对那笔钱感到惊讶，然后惊讶他真的可以去爪哇这一现实，最

    终又想到了那笔钱。1000美元，相当于现在的20000美元，他见都没见

    过，在那个时代，这是一年的平均工资的两倍。有一年圣诞节，他的

    姨父和姨母给了他50美元，这在所有年轻人眼里就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午饭很快就吃完了，其间大多是莱思罗普在回忆他旅行和凯旋的

    故事，与其说是让别人开心，不如说是自娱。故事的暂停有个特征,他要深思一下，眯眯眼睛，缓缓点头，似乎在重温遥远的记忆。费尔

    柴尔德明白，他自己的角色是倾听者，莱思罗普欣赏那样的同伴。午饭后，莱思罗普提议去看法国歌剧《卡门》(Ca如e”)，剧情是:

    一个纪律涣散的士兵，由于一个吉卜赛人的引诱，背叛了自己的妻子。

    演出晚上九点开始，持续了五个小时，观看时使费尔柴尔德感觉有趣

    的不是演员，而是莱思罗普在剧情转折处心照不宣的叹息。

    他们回到费尔柴尔德的住处时已是凌晨三点，在马车上，费尔柴

    尔德等待莱思罗普讲完了他上次来那不勒斯旅行时发生的最后一个故

    事。莱思罗普似乎很独特，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好像受自我意识流的

    支配，不在乎听众是否一直在用心听。

    费尔柴尔德感谢了莱思罗普让他度过一个美好夜晚，然后下了马

    车。

    “喂，你不觉得你最好应该记下我的通信地址吗？”莱思罗普在费

    尔柴尔德身后大声说道。

    获得那笔钱需要赞助者的地址。费尔柴尔德尽力表现得有礼貌,尽力给人留下顺从、恭敬的印象，结果把钱的事儿忘了。他掏出红色

    笔记本，按照莱思罗普的口授，记下这位长者的地址：伦敦，毕晓普

    盖特内大街19号，苏格兰银行；巴伯?莱思罗普先生；有效期，兑换

    期①。

    尽管费尔柴尔德与莱思罗普的第二次会面比第一次时间长，但这

    次会面比第一次更令费尔柴尔德困惑不解。他仍然弄不清楚，莱思罗

    普是真的“喜欢”他呢，还是仅仅在他身上发现了可以消除其特有的

    烦闷的机会？再就是资助1000美元的事儿— —莱思罗普强调说，这既

    不是礼物，也不是恩惠，而是期待有所回报的投资。

    ① 原文是：“Barbour Lathrop Esquire. Bank of Scotland, 19 Bishopsgate Street

    Within, London. E, period, C, period. ” ------编者如何回报呢？莱思罗普没说，因为他不知道答案。但作为百万富

    翁,他能承受以后再找答案这一方式。无论对他们二人还是对国家,这笔交易不久将被证明是明智的，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个

    结果。费尔柴尔德转身走向寄宿处的房门时，莱思罗普呼喊道：“阿凡

    提①!”车夫把马鞭抽得嚨啪直响，马车疾驰而去。

    ①Avanti,既是一称号，意为“先生”“老师”，又是一动画人物，其性格

    特征是“爱管天下不平事，要为穷人出口气”。— —译者第三章

    苏伊士之东

    费尔柴尔德收到的信件上盖的都是外国邮戳：开普敦、新加坡市、香港、瓦胡。每封信都显示了莱思罗普的困惑一一接受他投资的那个

    年轻人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达爪哇岛呢？离两人在轮船上相见已经一

    年多了；莱思罗普突然造访那不勒斯，与费尔柴尔德详细商讨相关事

    务，这也已经过去11个月了。莱思罗普是个坐不住的人，每年都要环

    游地球，对他来说，费尔柴尔德的拖拉行为，在最好情况下，只使他

    恼火，在最坏情况下，则使他感到这个年轻人实在是愚钝不开窍。

    费尔柴尔德收到了莱思罗普的数封来信。尽管后者明确地敦促他

    启程，他在一年的时间里却一直确信，他还没做好去爪哇的准备。在

    他看来，莱思罗普提供的重大机遇不应该因准备不足而被浪费掉。“没

    有受到较好训练就去爪哇，我将会是多么愚蠢啊!”费尔柴尔德写道。

    少年时代，他梦想要不惜任何代价去看看马来群岛，如今，他理智地

    认识到，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奉献给那个地方。直到他的确具备

    了可以奉献的东西，他才会利用莱思罗普提供的机遇和资金。

    莱思罗普的行为使费尔柴尔德迷惑不解。它体现了莱思罗普这位

    长者的慷慨大度，但他也讲得很清楚，他提供的美好东西并不美好。

    他把提供那笔钱称作交易，却没有详细说明期望从这笔投资中得到什 么样的回报。莱思罗普似乎从个人角度而言对费尔柴尔德更感兴趣,他好像是收了一个门徒，或认了一个儿子，或接纳完全不同的一个什

    么人。两人的年龄差距很有趣，恰好相差22岁— —相差小一点儿的话,他们可能是同辈；相差大一点的话，他们或许是父子。受到一位长者

    如此突然、如此绝妙的关怀，让费尔柴尔德感到很惊奇— —绝大多数

    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如此。

    他给莱思罗普的回信谈及自己在那不勒斯的新工作，他遇到的卓

    越科学家及其所做的有价值的工作,每一封信都希望让莱思罗普确信,其资助将会得到回报，即使还没花资助的钱之前，他也要回报莱思罗

    普。但费尔柴尔德在把每封信投进邮箱前都很犹豫，唯恐信的内容会

    激怒莱思罗普，使他彻底打消资助意向。

    费尔柴尔德到科西嘉岛寻求香椽树的旅行惊心动魄，此后，他的

    信心增加了。W.A.泰勒是美国农业部果树栽培学家助理，经部长批

    准，他请身在那不勒斯的费尔柴尔德到科西嘉岛获取一些香椽树插条。

    因为香椽树先于柠檬树存在，香椽比大多数柠檬大，味道也更浓郁。

    香椽是原初的四种主要柑橘属果树之一，其他三种是柚子、橘子、橙

    子。这四种水果的基因杂交，形成了现代的柑橘、柠檬、葡萄柚— —

    每一种的产量都相当可观。未来的考古学家将会发现，柑橘属水果属

    于当今人类最喜爱的食物之一，它绝妙地集甜、酸味和华贵色彩于一

    体，是美国水果色拉、早餐果汁和美国特色柠檬茶的核心成分。但其

    原种— —亚洲原初的耐寒柑橘属水果，几乎不具备这些特征。

    19世纪90年代，美国人对香椽并不陌生。他们每年收获少许香椽,并从国外进口 200万磅2这种果树不是费尔柴尔德这样的探险者引进

    ①1磅-0.45千克。— —编者 的，而是殖民者带来的。其迁移旅程缓慢而漫长：先从原产地南亚进

    入意大利和西班牙，后由西班牙殖民者带进北美一一他们在加利福尼

    亚栽培了第一批香椽果林，先后经历了 1000年。但到1894年时，加利

    福尼亚果农栽培的香椽品种已很过时，他们请求联邦政府提供优良果

    种。身在欧洲且愿意接受这种兼职工作的人，泰勒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即使费尔柴尔德被短暂拘留，他的科西嘉之行也是成功的。被宪

    兵释放后，他骑驴奔下山，取得细小香椽树插条并插到马铃薯上，此

    后，他设法离开了科西嘉岛，没再出任何差错。数周后，插条抵达华

    盛顿，又过了几个月，他被告知，那些插条对美国香椽栽培者“真的

    有价值” o由此所培育出的香椽树苗满足加利福尼亚的市场需求长达

    20年，新品种香椽树从20000棵增至100多万棵。后来，加利福尼亚

    的香椽行情从巅峰跌落，这一事实苦乐参半，因为取代这种水果的不

    是另一种很有活力的竞争者，而是另一柑橘属水果— —来自巴西的一

    种脐橙，其底部有个类似肚脐的奇异凹陷。

    与此同时，费尔柴尔德开始变得讲究实效，这对于25岁的人来说

    很不寻常。科西嘉的经历强化了他的自信心，但他与宪兵的争辩，也

    使他意识到涉及植物的间谍行为的危险性。另外，德国实验室正在研

    究一些有趣问题，一些相关的顶尖科学家值得密切关注。一个名叫特

    德?尼科尔斯(Ted Nichols)的科学家正在研究光波的压强，他提供的

    知识对以后发明收音机至关重要。一个名叫伦琴(Ritgen)的人用电

    磁放射线照出钥匙和钱包的模糊照片,这一早期技术也就是世人后来

    所说的X射线摄影术。费尔柴尔德格外感兴趣的，是一只眼失明的霉

    菌学家奥斯卡?布雷费尔德(Oskar Brefeld)。有一天，布雷费尔德的

    雇工端来了满满一大盘马粪，他满脸都是自豪感，好像端着的是一个蛋糕。

    随后三周，布雷费尔德守护着那堆马粪，他的那只好眼紧贴着显

    微镜，察看马粪长出的一层又一层霉菌。费尔柴尔德需要不断地出去

    透透气，以平息一阵阵向上升腾的呕吐感；但他承认，显微镜下的霉

    菌有一种引人入胜的美感。“尽管它看上去令人吃惊，”他写道，“但第

    一阵厌恶感消失后，我连续三周都在研究接连出现的迷人霉菌，这是

    我一生中最有趣、最有益的时光。”

    费尔柴尔德在夜里写写信，蓄势待发。他先是给华盛顿的朋友写

    信，后来忽发奇想，主动给爪哇岛的植物园发函。函件的语气极其委

    婉，大意是询问是否有人需要正在受训的美国科学家的帮忙。

    数月之后，他收到一封回信，这使他喜岀望外— —没想到竟有人

    不怕麻烦给以回复。此后不久，费尔柴尔德与爪哇植物园的主管梅尔

    基奥?特鲁布(Melchior Treub)之间的通信变得频繁起来,这位主管是

    荷兰人，他把爪哇的植物园建成了一个世界上最受人敬重的植物园。

    费尔柴尔德26岁时可能根本不会去马来群岛。其原因不是他不自

    信或懒散，而是他害怕爪哇之行会无情地耽误他的前程。他身边不乏

    目标宏大的卓越科学家。去爪哇可能是一次引人入胜的经历，但也会

    是一趟偏离正道的分心之旅。承诺资助1000美元可以解决如何去爪哇

    的问题，但即使100万美元也无助于弄清为何要去爪哇。想到莱思罗

    普会被激怒增加了去爪哇的紧迫感，但两人只见过一次面— —如果把

    轮船上的匆匆相遇也算在内，是见过两次；尽管费尔柴尔德非常想对

    这位急性子的资助者做出让步,他近期却没打算改变自己的人生道路

    以消除莱思罗普的焦虑。

    但在一封信中，费尔柴尔德无意中向特鲁布提到，一个富翁已承 诺给自己一大笔钱，让其前往东印度群岛。1896年初，特鲁布回复说,他不久将来欧洲，他返回爪哇时，想让费尔柴尔德与其同行。

    苏伊士运河连通了地中海和红海，是一项奇迹般的伟大工程。它

    也是官方划分西方与东方的海上分界线，据此划分，荷兰轮船上就女

    性在东西方的穿着制定了严格规定。轮船驶入运河东边的第一天早上,费尔柴尔德无意中潼步到甲板上，看到一些穿着纱笼的妇女赤着脚沐

    浴在阳光中。他想，男性也许不应该这么早就来甲板上。但他错了。

    船长一准许，这些妇女马上就换回了更具特色的爪哇本地装束。知悉

    这一点，费尔柴尔德带着相机又回到甲板上。

    对19世纪晚期的所有人来说，穿越苏伊士运河都是一种全新体

    验，主要原因是，该运河1869年才开始通航。横穿埃及最狭窄部分的

    百余英里运河十分平坦，不需要任何提级水闸。第一批轮船成功通行

    后，这条26英尺深的运河，把以前须绕道好望角的航线缩短了 4000英

    里①。

    为了彰显法国在全球的中心地位，法国雕塑家弗雷德里克?奥古

    斯特?巴特勒迪，请求埃及政府允许他建一座90英尺高的女性雕像,以欢迎东方旅行者进入地中海，塑像的造型是一个将火炬举过头顶的

    身穿长袍的阿拉伯农妇。埃及以该工程造价太高为由婉拒后，他把这

    个创意提交给法国，法国出资建造了雕像。该雕像的造型由穆斯林妇

    女变成罗马女神，此后，法国将雕像赠送给了美国。这样，对于进入

    纽约港的移民来说，这座女性雕像就成了自由的象征。

    ①1英里-1.6千米。— —编者此后一周，费尔柴尔德陶醉在缓缓进入热带地区的航行之中。天

    气变得更加暖和，海水变得更蓝，海鸟、鱼儿大量涌现，鳄鱼偶尔映

    入眼帘。终于有一天，他手倚护栏注视着马来群岛渐渐靠近。“靠近爪

    哇岛时，你感到一切都显得格外漂亮，格外可爱。”他写道。最先吸引

    他的是浓郁的绿色。在描写对热带地区最初印象的随笔里，费尔柴尔

    德五次用了 “碧绿” 一词。

    从抵达爪哇岛的第一个夜晚起，费尔柴尔德就入迷了。位于爪哇

    岛西端的巴达维亚市到处都是棕植I树和竹子，该市后来改名为雅加达。

    夜晚，空中弥漫着昆虫的嗡嗡叫声，这声音颇能勾起人们“田园诗般

    的闲情逸致”，所有住在首都华盛顿的人都不曾聆听过。巨大的榕树

    笼罩着漂亮的贝尔维尤宾馆(Hotel Bellevue)的平台，费尔柴尔德坐在

    树下，观察用竹竿挑着桶的当地人。当地没有硬化路面，人们又不穿

    鞋，所以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他们食用米饭和鱼肉，用的是木碗而非

    能发出叮当声的瓷碗。其说话声调轻柔而有节奏，听起来宛如和缓的

    歌曲一样悦耳。

    对初次到热带地区的人来说，其自然奇观犹如梦幻世界。树的根

    部裸露在土壤之外，树好像在迈步横穿原野。费尔柴尔德看到，一株

    虎头兰花树开了上千朵橘黄色的花儿，每一朵花都无比精美、生机勃

    勃，好像在迎接他的到来。他首次剥开山竹果紫色的果皮时，受不了

    那奇异气味；首次嗅到榴莲的气味时，感觉几乎糟到了极点，那种恶

    臭味盖过了香甜味，且会在嘴唇上残留数个小时。他徒步穿越棕桐藤

    丛，带刺的纤鞭会粘在衣服上；他看到竹子一天长高1英尺，感到非

    常惊讶。

    荷兰人对当地的一个影响是，外国人可以享受供应充足的食物。

    第三章苏伊丄之东 _0451895年。爪哇给人以田园诗般的闲情逸致”感觉一阳光和煦，虫声嗡嗡,人们赤脚而行时，只听得见青草发出轻柔的嘎吱嘎吱声。在贝尔维尤宾馆，用餐成了每个人最愉快的时刻，费尔柴尔德的感觉

    尤其强烈，因为他想尝遍热带地区的所有食物。午餐时，他通常盛满

    满一盘子米饭，外加沙丁鱼块、鸡蛋，或许再加一根滴着热油的香蕉。

    自助餐他会吃小玉米穗和烤椰子果。该地具有印度特色的食物包括酸

    辣酱和咖嘔饭菜，对费尔柴尔德来说，这些饭菜“辣得如吞流火”，进

    食后胸腔里有一股强烈的灼热感，但这种痛苦是一种可承受的代价。

    人们午餐后一般要小睡一会儿，此热带习俗是西班牙人带来的。这样

    一来，午后两点钟到四点钟，宾馆里寂静无声。

    此前，费尔柴尔德从来没有仆人。但作为一个白人和过着殖民生

    活的科学家，他被配了一个仆人，名叫马里奥(Mario)o费尔柴尔德

    一直反对奴隶制，而且对基于种族的奴役制度感到愤怒。他们两人克

    服语言障碍，闲聊当地的女孩以及难以忍受的潮湿。费尔柴尔德向马

    里奥讲述了 1893年世博会的奇观，其中包括费城“自由钟”的两个奇

    特复制品，一个是用燕麦轧制出来的，另一个是用柑橘堆起来的。

    在爪哇岛，费尔柴尔德发现他在此研究白蚁如何建造蚁穴，能使

    自己远涉重洋之旅产生重要意义。白蚁出乎意料的行为给他留下了深

    刻印象：这些没有视力的野蛮斗士却成了森林里的一流建筑师。白蚁

    的蚁穴非常复杂，其他物种都不能建造，至少就费尔柴尔德所知，人

    们尚未弄清这种复杂的结构如何发挥作用。白蚁一般出生在地下蚁穴

    里，长出翅膀，然后从黑暗洞穴钻出，飞向广阔天地。它们在光天化

    日之下两两交配，此后，由于沉醉于家居幸福生活，毅然折断翅膀,重新钻进地下，建造新的蚁穴。它们是在蚁穴中自造真菌园，还是仅

    仅食用那儿现成的菌类植物？

    第三章苏伊士之东 _0471896年。作为一名殖民者，费尔柴尔德(中)会穿着白色荷兰传统套装。他与

    生活在该岛上的欧洲人交朋友，首次看到了椰子以及其他奇特热带水果。白蚁不急于透露其秘密，在使其麻痹的亮光下尤其如此。所以，解开此谜需要杀死成千上万只白蚁，并将其胃剖开。一天下午，费尔

    柴尔德挖开了一个蚁穴。蚁穴四壁由非常坚硬的干土构成，他最终用

    了一个锤子才把蚁穴击裂为两半。其中没有一个工蚁，只有一个蚁王

    和一个蚁后，它们圆滚滚的身体一动不动，好像受到惊扰后彻底蒙了。

    其中蚁后较大，与费尔柴尔德的拇指一般。他察看后，决定推迟

    解剖蚁后圆胖的身躯，以便计算其排卵速度。结果发现，它一秒排一

    个卵子，一日产卵之多令人震惊— —多达85000个。费尔柴尔德估算，它会生出3000多万个后代— —为了准确起见，这一数字他算了两次。

    研究白蚁他一个人就够了，该研究给他带来的更多的是个人成就感,而非实用价值。但他相信，他将会有一些新的发现，而且他料想，研

    究白蚁可能会让他忙上数十年。

    从爪哇岛茂物市(Buitenzorg)前往北海岸丹戎皮里亚克(Tanjung-

    priok)—带的港口需要两个小时。1896年11月26 H,费尔柴尔德一整

    天都必须争分夺秒。

    这一系列故事始自费尔柴尔德收到一封来自芝加哥的信，信中说,一个名叫巴伯?莱思罗普的发信人，不久将与一小群人一道抵达爪哇

    岛，这群人包括莱思罗普的弟弟、弟媳，以及一位与费尔柴尔德同龄、名叫卡丽?麦考密克(Carrie McComick)的女子。从芝加哥到爪哇岛

    一般需要一个月或更长时间，但是，由于莱思罗普仅仅在其出发几天

    前寄出此信，该信件到达爪哇岛仅比莱思罗普早了一点儿。信中包含

    了不太隐晦的暗示:费尔柴尔德应准备做这一行人的旅行向导。

    这是莱思罗普第二次造访费尔柴尔德了，两次几乎都是不宣而至。 莱思罗普经常旅行，但从美国径直到爪哇岛是一趟漫长的海上航行,此类航行几乎没有人会羡慕，真正进行的人就更少了，这使人们想要

    弄清，为何在世界上他遇见的所有人当中，他唯独想再见费尔柴尔德

    这个莫名其妙地吸引其注意力的年轻人。

    费尔柴尔德匆匆赶往港口。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进那一小群人时,莱思罗普出场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费尔柴尔德，目光停留在受其资助者那白色的

    荷兰套装上，那上衣的扣子全都被扣上了。在炎热的热带地区生活了

    几个月，费尔柴尔德消瘦了，几乎是憔悴了。莱思罗普说，费尔柴尔

    德的外貌令其“震惊”。他出这么多的钱，起的作用却这么小，这种情

    况他还从未经历过。

    莱思罗普与他的弟弟布赖恩?莱思罗普(BryanLathrop)之间的关

    系不是特别亲密，只是在布赖恩恳求之后，他才同意一起旅行的。巴

    伯极不情愿与他人一起旅行。人多嘴杂，其结果必然是每个人都需做

    出妥协。钱倒不是个问题。莱思罗普一家人财力雄厚，兄弟二人的父

    亲杰迪代亚?海德?莱思罗普(Jedediah Hyde Lathrop)的银行家生涯很

    成功— —他的数笔投资都很明智，其中最成功的一笔是1871年芝加哥

    大火事件后在该地房地产领域的投资。这笔投资几乎没有任何风险:

    此次大火事件创造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重建机遇。

    巴伯?莱思罗普对自己的家世感到满意：他的爷爷是弗吉尼亚州

    受人尊敬的前州长詹姆斯?巴伯(James Barbour)。但他与父亲的关系

    一直不和谐。其父杰迪代亚力主他上哈佛大学法学院，他从命了。但

    毕业时他决定不当律师，理由是在他看来，“律师不能说实话”。由于

    很气愤，他父亲答复说，年轻的巴伯休想再从他那儿拿一分钱。按巴 伯?莱思罗普的讲述，当时他对父亲最后通牒的反应只是耸了耸肩。

    20岁出头，贫穷的莱思罗普将其敏锐机智和澎湃激情全投入到浮

    华的地方，他首先去了纽约，结果没找到机会；然后他去了加利福尼

    亚州----- 个雄心勃勃的新贵。19世纪70年代，在奴隶制问题上的分

    歧依然笼罩着美国东部，但美国西部仍然属于新的边疆地区，没有受

    到这一分歧的影响。19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淘金热把机会主义者

    吸引到了加利福尼亚。截至70年代，投资者的策略要么是直接开发银

    矿，要么尽力预测银矿开发股价的涨落。在旧金山，某人发现新的银

    子矿床的谣言会使银矿开发股票攀升1000%,使股票投资者一夜之间

    就获得巨额财富。“整个城市流传着这类故事：女服务员购买了她们几

    周前还在为之服务的公寓房；以前的苦役雇工坐着豪华马车行驶在新

    近时髦起来的卡尼街上。” 一位历史学家如此描述这一时代。莱思罗普

    更为在意的与其说是成为富翁,不如说是成为重要人物，所以，他干

    的第一份工作是报社记者— —他自命不凡地将此称为“新闻工作者”。

    其工作单位是《旧金山晨钟报》(San Francisco Morning Call),在此他

    可以较早获悉重大事件。他身穿优质套装，头戴优质礼帽，显得很有

    抱负。他甚至从枪支推销员那里买了一把左轮手枪，为了迎合买主的

    自负心态，该推销员声称，像莱思罗普这样有地位的人有一天需要用

    这种枪一推销员言中了。

    莱思罗普父亲的最后通牒，实际上只能在他生前发挥作用。杰迪

    代亚1889年去世后，他的三个子女很快全成了百万富翁。巴伯?莱思

    罗普继承的那笔钱立即改变了其生活。他辞去报社的工作，开始抽上

    优质香烟。他到只准尊贵男士进入的“波希米亚俱乐部(Bohemian

    Club)消磨时光，该俱乐部是一座高层砖体建筑，位于联合广场附近， 招揽的顾客都是莱思罗普之类的人：富裕、有势力、有艺术头脑、只

    想和男士在一起娱乐。在与作家、音乐家、艺术赞助者的尽情交谈中，莱思罗普发出有男中音韵味的哈哈大笑声，做出精心谋划的恶作剧。

    比如有一次，他说服一个头发变得稀疏的人效仿廷巴克图人一他声

    称，这些生活在非洲马里的人用在杜松子酒里浸泡过的生洋葱刺激头

    皮。莱思罗普以戏谑鼻祖(sire of high jinks)闻名。 .

    43岁时，莱思罗普对他大多数同龄人所热衷的人生道路不感兴趣,这条道路是置地买房、结婚、养活一大家子人。他在波希米亚俱乐部

    的顶层租了一个房间。他仅有的密友是他在餐厅和吸烟室，或在旧金

    山大街上遇到的男士。他似乎以好友间的闲聊为乐，但当烦闷无论如

    何也挥之不去时，他的另一个解脱办法是去旅行。

    费尔柴尔德被分派为爪哇岛观光者向导的第四天，观光小组成员

    间的关系紧张到了极点。布赖恩?莱思罗普初次到东方旅行，不习惯

    当地的潮湿环境，他因海外旅行带来的极度不适和哥哥发生口角，使

    巴伯紧张不安。同时，布赖恩的妻子不停地向同行者问许多很随意的

    问题，使大家都相当不愉快。

    费尔柴尔德镇静如初。他带那个年轻女子卡丽?麦考密克乘船去

    一个满是蝙蝠的岛屿附近观光。罗伯特?麦考密克发明了农业史上最

    了不起的机具之------收割机，假如费尔柴尔德知道卡丽来自受人敬

    仰的麦考密克家族----芝加哥显赫的罗伯特?麦考密克世家，他让船

    夫做出那一举动前肯定会三思：在他的要求下，船夫合击两根船桨,发出巨大响声，结果使无数蝙蝠飞出，几乎遮天蔽日。这一景象使费

    尔柴尔德很快乐,却使那个年轻女子连续数日都惊魂未定。与此同时，莱思罗普焦躁不安、孤独寂寞，他完全失去了耐心。

    费尔柴尔德的马来语水平不高，与当地人交流时会闹出笑话；一天下

    午，他吃了气味难闻的榴莲后，被莱思罗普赶出了宾馆。但这一切都

    没能改变莱思罗普的心绪。

    “费尔柴尔德，我不喜欢与这样一群人一起旅行，”在万隆的一个

    夜晚，莱思罗普说道，“这样我不习惯。我们的兴趣爱好不同，一起旅

    行有何益处呢？ ”他感到，此时应该脱离这一小群人，然后继续旅行。

    他请费尔柴尔德与其做伴。“那些白蚁没有任何意思。将其放一边去,随我一起走，我将带你看世界。”

    费尔柴尔德胆怯地回答说，他不能离开爪哇岛，他的研究刚刚开

    始，他到这个岛上只有八个月。但莱思罗普用绝佳的回绝方式回应了

    这些托词。

    “你工作太辛苦了，需要放松一下。”莱思罗普说。

    想到要抛弃特鲁布博士为他提供的工作机会，费尔柴尔德感到内

    疚。但莱思罗普承诺会承揽所有开销，而且会弥补他损失的薪酬。莱

    思罗普还承诺，如果能安排一条船，他们会立即一起前往苏门答腊岛

    的西面，该岛矿产、水果都很丰富，部族众多，见过这些景象的白人

    少之又少。这些承诺使费尔柴尔德如痴如醉。费尔柴尔德无法说不，而且他确信，莱思罗普无论如何都会抵制他的回绝，所以他还是接受

    了莱思罗普的请求。

    莱思罗普安排弟弟、弟媳、卡丽?麦考密克乘轮船回了美国。这

    几位一离开，他就为自己和费尔柴尔德的旅行做了安排。

    两人乘船离开巴达维亚西行，穿越巽他海峡，在此期间，乘客们

    聚集到甲板上观看著名的喀拉喀托火山。该火山十年前爆发过一次，第三章苏伊士之东 _053 其爆发力巨大，三个月后烟雾飘到了美国东部，从远处看甚至被误认

    为是大型火灾的征兆，以至于纽约和康涅狄格州官方动用了消防车。

    他们乘的船驶出巽他海峡后北转，直抵苏门答腊岛西海岸的港口

    城市巴东(Padang)0轮船一驶近陆地，费尔柴尔德就站到船首观察无

    边的森林缓缓靠近。这座岛屿显得原始、青翠，一连串凸起的火山像

    一头沉睡恐龙的脊骨一样，横亘在地平线上。

    等待轮船靠岸时，费尔柴尔德给住在堪萨斯州的母亲写了封信。

    19世纪的年轻人结婚前一般住在父母家中。而夏洛特?费尔柴尔德的

    儿子不仅离开了自己的家，而且离开了自己的国家，在远离堪萨斯的

    地方写家书，这个地方几乎是远得不能再远了。他向母亲提及巴伯?莱

    思罗普，包括他丰富的个性和大量的钱财，并描述了他匆匆离开爪哇

    岛，即将到达苏门答腊岛。他使母亲相信，他在国外生活的所有时间

    里，没有遇到任何严重的意外事件。

    天有不测风云。费尔柴尔德在封信封时，听到一声尖叫。

    一个马来人在轮船的过道里和一个服务员扭打在一起。一人挥舞

    着短柄小斧，另一人挥舞着匕首，两人都在不断地击打对方。他们在

    过道里搏斗，都想击中对方，最后却双双摔倒了，身体扣在一起，滚

    入莱思罗普的舱室，鲜血溅到其行李箱上。

    莱思罗普尖叫着，嘘声驱赶他们。他和船长试图把扭打在一起的

    两人拉开。一分钟后，两人被控制住，一些士兵前来把他们拉起来带

    走，他们还在滴血，身后留下了长长一串深红血迹。

    封信封的胶水还没干。费尔柴尔德把封口处剥开，在信尾增添了

    附言。第四章

    宾客与门徒

    美国人在东方旅行时最无法确定的事情是，他们将遇到什么样

    的人，这些人是否友好。苏门答腊岛各部族的人身着艳丽服饰，与爪

    哇岛更为严肃的居民相比，显得比较热情。最引人瞩目的是女性的耳

    饰一一不像装饰品，而像耳扣。学步女童耳垂被刺孔后，戴着用香蕉

    叶卷成的耳饰，以扩大所刺的小孔。女孩到生育年龄时，小孔的直径

    将会有1英寸2只有到生了第一个孩子后，她们才把耳饰摘掉，以至

    于拉长的耳垂悬垂到面颊上。

    费尔柴尔德不清楚他和莱思罗普要在巴东待多久，所以他四处漫

    游，勘察该地区，或许还采集一些东西。一枚黄色悬钩子吸引了他的

    眼球，他摘下来尝了尝一味道酸，口感粉。

    过了片刻，他偶然发现一棵他所见过的最高、最粗的竹子，高30

    英尺，呈翠绿色。竹子不是树，而是长得过高的草本植物，费尔柴尔

    德摇了摇这棵竹子，测试一下它的强度。.粗大的竹节断裂了，竹竿啪

    的一声裂为两段，倒在他的身边，重重的竹竿倒下时还差点儿砸在他

    头上。随后的某一天，费尔柴尔德将把竹子描述为“最漂亮、最有用

    的植物”，但在此刻，他决定对其不予理会。

    ①1英寸二2.54厘米。---- 编者作为旅行伙伴，这一组合中的植物学家和追求享乐者形成了鲜明

    对比。莱思罗普总是穿着考究，衣冠楚楚，衣领敞开，蓄着八字胡。

    相比之下，费尔柴尔德穿着不合身的松垂裤子，领带从未系对过，他

    不会跳舞，也不会闲聊。有时，两人很少交谈。

    这两个男人的长途旅行变得越来越不愉快，莱思罗普一如既往，很快就对旅行同伴失去了耐心。这个高大富有的男人做任何事情都慢

    不下来，而费尔柴尔德庄重、迟缓，干什么事情似乎都快不起来。“莱

    思罗普是个急速的旅行者，而我走起路来却相当慢，是个从容的采集

    者。”费尔柴尔德后来回忆说，“他不打算在那个热病蔓延的海岸耗费

    太多时间，而我却认为，如果不花时间采集相关植物，只是匆匆看一

    下，那样没什么用。”假如他们离美国较近，莱思罗普当时很可能会把

    费尔柴尔德遣送回国，因为他确信，与他人一起旅行的所有想法都是

    愚蠢的。

    莱思罗普认为，一次探险之旅只能有一个指挥者----那就是他,关于去什么地方、在什么地点停留的主要决定都是他做出的。他受挫

    时大声叹气。可是，费尔柴尔德一旦体会了莱思罗普的各种心绪后便

    明白，这位长者的冗长训斥的初衷不仅仅是说教，更准确地说是有益

    的，这样一来，那些无情的话就变得不再刺耳。只要一想到莱思罗普

    每一次情绪爆发之后总有数个小时的平静，遇到类似情景，费尔柴尔

    德就学着以似听非听的方式去应对。

    莱思罗普来自弗吉尼亚州的亚力山德里亚，这座小城崇尚文化修

    养和得体的做事方式，如有人违背，都以危及“公德”加以谴责。费

    尔柴尔德成长于大风吹袭的堪萨斯平原，一些高品位的文化艺术在那

    儿几乎无法生长。不时有访问教授来费尔柴尔德家里做客，除此之外， 他的父母几乎没有其他社交活动。费尔柴尔德在这样一个闭塞的环境

    中长大，?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为何他和莱思罗普结伴旅行和组

    成一个小团队旅行时，容易轻信他人并感到不自在。莱思罗普讲故事

    时，费尔柴尔德站在一旁随别人一起笑。其余时间，他一声不吭。船

    上有个带相机的人提出要给他们俩照相，莱思罗普盯着镜头，而费尔

    柴尔德则往一边看，自感渺小而又羞怯。

    大部分时间里，费尔柴尔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天早上，吃早

    饭时都是莱思罗普一人在说话，此后，莱思罗普站起来把自己的餐巾

    甩了。“天哪，喂，你是哑巴吗?”他大叫后就夺门而出。

    而费尔柴尔德却崇敬地望着莱思罗普，这种态度已深入其内心，他或许已不能自拔。“他是最了不起的世界旅行者和美国迄今造就的最

    了不起的面谈者之一，我只是他的宾客和门徒。”费尔柴尔德后来这样

    ■表述他痴迷式的崇拜心态。

    费尔柴尔德心服口服的顺从，解释了他为何非常想把他和莱思

    罗普的关系维持下去。但莱思罗普非常自信和富有，他为何要妥协

    呢？很少写东西的人不容易被分析。也许，莱思罗普喜爱博学的年

    轻人，这类年轻人在教养方面已经定型，只是其性格还有可塑性。

    费尔柴尔德不是莱思罗普招纳的第一个门徒，其他两个在他之先，但不久前走人了。一个是因为缺乏耐心，另一个惹恼了莱思罗普，被赶走了。

    没有证据表明，莱思罗普曾谈论过自己的性取向，但有迹象显示，他在既定社会中感到不适，尤其是他对婚姻冷漠，极其热衷于不停地

    东奔西走，好像在逃避他无法驾驭的某种事情。他把自己看作是“放1896年圣诞节。莱思罗普(左)与费尔柴尔德在苏门答腊岛西海岸边的轮船上。浪者(bohemian) ?,以描述自己怪诞的生活方式和不愿顺从的个性。

    这也是他选定的住所的根由。波希米亚俱乐部是他曾经唯一一个

    固定住址，这里充满了其他把自己称作“放浪者”的男子，这个词是

    尚无确定名称的某种现象的掩饰性词语。在纽约和旧金山等地流行的

    所谓“快乐90年代”②的时尚，不一定是与其他男子住在一起，而仅

    仅是对这种生活方式的奇异性非常感兴趣。仅仅是在19世纪90年代之

    前不久，才出现同性恋(homosexuality)这个临床医学术语，用以

    指称某个人的性取向；到了 19世纪90年代，在美国海岸地区地位稳定

    的俱乐部，一些男子出于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才开始比较大胆地试着

    把其他男子当作伙伴。

    假若莱思罗普真的被其他男子吸引，他就会有充足理由小心谨慎

    起来。当时，与性有关的怪异行为被视为一种耻辱，会面临为人所排

    斥的巨大风险。针对同性恋酒吧和同性恋社交俱乐部的禁令，有效地

    规范着性别角色，也列明了在文雅社会中被准许的言语模式、服装样

    式和行为举止。管控性别角色采取的形式是治安员在大街上执法，被

    认为是男同性恋者将被粗暴对待和戏弄。由此招致的社会惩罚会更严

    重— —失去工作、家庭和社会尊重。既要尽力避免这种厄运，又要尽

    量使有类似心态的人知道自己，这将导致忧愁，进而从这类焦虑中又

    衍生出既融入又走出的创意性方法。同性恋男子用红领带和染成淡色

    的头发秘密地显示自己。最好的应对办法是用多种托词，结果大多数

    ① “bohemian”可译作“波希米亚的”“放浪形骸的”，此处译作放浪者”。

    前文出现的Bohemian Club”，采用国内已有的通行译法波希米亚俱乐部”，没有采用译者“放浪者俱乐部”的译法。— —编者

    ② 19世纪90年代，Gay Nineties, “gay”的原义为快乐的”。---- 编者 同性恋男子过着虚幻的生活。

    在莱思罗普生活的世界里，所有事情都具有双重意义，人们神秘

    莫测，因为他们不得不如此，但他似乎能比较自如地游走在这样的世

    界。他不断旅行的一个原因可能是，在他游览的遥远地方，没有人能

    足够了解他并认清其真面目。

    “这是一次采集之旅，” 一天早上，莱思罗普看报时抬起头，心平

    气和地说，“我们要去采集一些东西。”

    费尔柴尔德鼓足勇气问莱思罗普，他们具体要干什么。以奢侈的

    方式到原始的地方去旅行的承诺诱惑了他。但他坐下来写信时，就需

    努力解释自己为何离开了爪哇岛。他不十分清楚接下去会到什么地方。

    假如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的长期旅行最初有推动力，旅行的新

    鲜感开始淡化之后，这种推动力就不复存在。由于大话多、实际目的

    少，从真正意义上说他们是在漂泊。莱思罗普的傲慢和超然离群掩饰

    了这样一个事实— —他是在盲目飘荡。

    莱思罗普到世界各地看过的地方，几乎比当时在世的任何一个人

    看过的都多，但他多年的独自旅行都没有目标，甚至没有大方向。在

    每一个港口，作为旅行者，他会偶然发现一些东西，但仅仅是看后就

    抛到九霄云外。为何不把一些奇异东西带回去，这事实上也是莱思罗

    普考虑过的一个计划。在各地采集一些小东西，最终，这一包包东西

    被放在一些美国人的门阶上。这些东西在一些人看来微不足道，莱思

    罗普却通过这一行为，把一己之乐变成了一种慈善行动。

    他一定意识到，要有效地做好慈善事业，需要在科学领域做，而

    搞科学需要科学家。莱思罗普只接受过培养律师的教育，但没有当律 师的实践；当过记者，但为时不长。要把他的计划付诸实施，与其说

    主观上他想要一个植物学家，不如说客观上他需要一个植物学家。

    两人的关系在巴东市进一步淡化，该市是苏门答腊岛的港口城市,也是新建的西苏门答腊铁路的终点站。他们乘坐火车时默不作声，这

    种火车用轮齿系统把机车推上陡悄的山，尚属世界首例。在铁道两侧,先映入眼帘的是沼泽丛林，然后是一簇簇昂然挺立、长着硕大羽状叶

    子的聂帕稠，接着是周期性瀑布和水汽升腾的河床。这一带的泥地犹

    如一锅热带的汤羹，是蛇、水蛭和无数昆虫的家园。

    费尔柴尔德数个小时都不愿说话，他几乎找不到话题，眼睛凝视

    车窗外面，被各种树叶迷住了。对来自美国中西部的小伙子来说，这

    儿的每一种植物都值得呆看。如果说美国的风景是黑白素描，苏门答

    腊岛的风景就是精致的水彩画。

    次日早上，在宾馆，莱思罗普站在他装得满满的行李箱旁等待。

    费尔柴尔德一声不吭，心里明白他要岀发了。这样一个岛可供采集的

    植物达数千种，甚至数百万种。费尔柴尔德可以在那儿花上一个月时

    间，如果他自己可以选择，甚至可以花上三个月时间。但他也清楚，莱思罗普下定决心后，就不可能再改变主意。莱思罗普和费尔柴尔德

    的行李都被装上马车，运往火车站。他们一种植物标本也没采集，坐

    火车下山，回到巴东市，那儿，一艘轮船正等着沿海岸继续向前航行。

    轮船向西北行进，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待在各自舱室。一天夜

    晚，莱思罗普和一帮荷兰高级职员在吸烟室说笑话、闲聊时，瞅空溜

    出去找费尔柴尔德，发现他独自一人，正在秉烛伏案写报告。莱思罗

    普站在门口，说出他迄今说过的最近似称赞的话。

    “你是个实干家，费尔柴尔德，”他说，“其他所有称号都不合适。”他们一天后抵达科克堡(Fort de Kock),费尔柴尔德动身去采集标

    本。这一地区有很多瀑布和灰色峭壁，其地表硬实，空气干燥，为白

    蚁生长提供了绝佳条件。

    但是，他的这一决定很不理想。莱思罗普发现费尔柴尔德趴在那

    儿挖土时，火气又来了。可以说，莱思罗普一生中从未有机会做出如

    此姿势，趴在如此肮脏的泥土上— —这些土已经经过一些虫子的肠子

    To他这种境界的人也理解不了，为何人们会选择如此有失尊严的姿

    势。

    费尔柴尔德站起身，双膝沾了两圈泥巴。他第一次对莱思罗普的

    态度做出回应。他说，他要采集标本，就需要先下功夫弄清采集对象。

    不加区分、大把大把地抓取植物，不可能采集到真正有用的东西。

    莱思罗普暂时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你打算和我一起旅行，我会带你周游世

    界，但你不能动不动就停下来采集标本，这样的话，对游历过的国家,你不可能获得任何总体印象。”他说罢就走开了。

    口角后费尔柴尔德感到很尴尬，但此后他的胆量有所增加。如果

    他想成为这次长途旅行的科学骨干，他或许应该开始做出骨干的样子,首先应该去和莱思罗普平等地谈一谈。

    两人在泥土地里的争执，使费尔柴尔德当天夜晚有信心去找莱思

    罗普，当时后者正在旅馆房间里看小说一一他一手拿着一部小说，另

    一只手握着樱桃木烟嘴。费尔柴尔德想让莱思罗普明白，他为何放弃

    德国未竟的学业以及爪哇岛尚未完成的研究，为何同意到陌生地方旅

    行，去见陌生人。四处游览非常适合莱思罗普，但对费尔柴尔德则不

    然— —他感到百无聊赖、心神不宁、漫无目的。1895年。在苏门答腊岛，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之间的极度紧张关系，急速

    转化为全面怨恨。他们之间的协议几乎完全失效。他们住在同一旅馆，但几

    乎互不搭话。该旅馆前高耸着两棵棕楫树。“呵，”莱思罗普发话了，“那你认为我们应采集些什么东西呢？ ”

    费尔柴尔德有了骨气，给他留下了一点儿印象。

    费尔柴尔德回答说，他曾替美国农民研究过农作物的病害。但对

    于一个在明尼苏达州种梨树的农民来说，世界的另一端无法提供解决

    问题的答案。他沉迷于印度洋的异域情调，但也觉得这样下去，回国

    后他没法帮助那些有需要的农民。

    莱思罗普坐在那儿聆听着。

    费尔柴尔德接着描述了芝加哥世博会，以及前来观看他的梨树病

    害机理展示的那些农民。这些乡下人焦虑不安，极其牵挂田地里的问

    题，根本不在乎遥远地方的珍奇事物。生物学家可以帮助他们，其方

    式可能是在异国找到这些病害的天敌，但这类找寻工作应是目标明确、深思熟虑的，而不应是毫无计划、全凭运气。

    费尔柴尔德的独白暂时停顿之际，一个天主教牧师出现在房门口，他已听说轮船上有一个植物学家。费尔柴尔德有一点儿窘困，但还是

    请他坐下。

    这个牧师没有意识到房间里的紧张气氛，因而描述了他收集的大

    量兰花标本。他讲述了他如何修建自己的花园，以及园里的新奇植物

    和稀有花卉。

    牧师讲了数个小时，描述了植物的奇迹，以及生活在美国和欧洲

    等亚热带地区的人们如何对地球上各种各样的奇迹视而不见。他的话

    令莱思罗普生厌，但让莱思罗普想到了一个主意。

    此人走后，莱思罗普问费尔柴尔德是否记得首次吃香蕉时的感觉。

    首次吃葡萄柚，乃至榴莲的感觉又怎么样？费尔柴尔德的回答无疑是

    “很不错”。对于植物学家来说，首次品尝一种陌生植物就像首次遇到 一个人，回忆这一经历时，脑海中会涌现品尝的地方、舌头的期望、尝到的实际味道等记忆。莱思罗普解释说，香蕉的甜味和淀粉质地不

    易被忘记，因为那种感觉是首次体验到的。

    像莱思罗普这样富有旅行经验的人很清楚，在世界上，农民从未

    见过的植物有数千种，或许有数百万种。他说：“假如我是一个植物学

    家，又有机会旅行，我将会采集原生的蔬菜和水果。我还会采集有助

    于治病的药用植物,以及美国人未知的其他所有有用的植物。”

    费尔柴尔德在科西嘉岛的香椽插条历险，在当时就是可举出的最

    好例子。莱思罗普似乎通过唤起对那一经历的回忆来说明，费尔柴尔

    德可以反复那样做，以便引进更多作物，这些作物有的是美国农民期

    盼的，但更多则不属于这种情况。莱思罗普站起身来，宣布了他总的

    看法：“作为植物学家，你可以帮助农民解决他们当前种植作物时所遇

    到的问题，也可以给他们带回去一些新作物，以开启具有竞争力的新

    产业。”

    莱思罗普的这一理念深深扎根于美国历史。它也体现了 19世纪90

    年代美国人常有的那种抱负。莱思罗普实际上在暗示，植物，特别是

    具有经济价值的外国作物，是他们二人未来成功的关键。

    截至当时，美国独立已有百余年，在此期间的大部分时间里，经

    营农业一直是为了最基本的生存，对西部诸州来说，是为了在原住民

    的土地上站稳脚跟。19世纪前期的几次土地交易拓展了美国的版图。

    最大的一笔交易，是1803年从法国购买了路易斯安那地区，获得这块

    近100万平方英里的领土，仅仅花了 1100万美元。1848年，美国就更

    幸运了，这一年，墨西哥将其15.5万平方英里的加利福尼亚沉寂领土 割让给北方邻居，随之割让的还有其他大片土地,这片土地后来成为

    美国的亚利桑那州、内华达州、新墨西哥州、犹他州，以及科罗拉多

    州和怀俄明州的一部分。’

    当时，仅有7000多个西班牙人居住在加利福尼亚地区，住在其他

    被割让地区的西班牙人人数更少，所以这一割让损失不大。遗憾的是,领土割让条约签署之前九天，新泽西州的一个木匠在加利福尼亚一条

    小河河床上发现了金子。尽管他小心翼翼，力求保密，但该发现还是

    成了国际新闻。随着时光流逝，淘金热最终归于沉寂，但在此后，太

    平洋沿岸这块富饶肥沃、水量充沛的土地声名大噪，大多都是因为人

    们发现，它是全球最为高产的农业区之一。

    在内战前紧张的日子里，国会开始讨论大规模赠地于民的法案,其目的是既要促进经济增长，又要确保让新获得的土地掌握在美国人

    手中。根据《宅地法》，所有从未反叛联邦政府的公民，只要承诺长期

    定居其上，就能申请领取160英亩的土地。有一种言外之意是，这些

    公民还要抵御印第安人。另一个限制条件是，相关公民需要在领取的

    土地上居住并耕种五年，才能获得这些土地的所有权。这对想在西部

    追求新生活的大多数人来说，似乎根本就不是限制条件。

    1865年内战结束后，以前的奴隶也有资格领取土地。此后不久,美国原住民亦获得这一资格，其意图是把土地分给家庭使用，以拆解

    大型的印第安部落及其保留地。在接下来的30年里，政府认证了200

    万个此类土地的所有权。政府持有的全部地产的10%转让给了首批土

    地所有者，其中许多人除了选择耕种这些土地，想不到什么其他处理

    方式。

    结果，西部生产的小麦、牛肉、柑橘源源不断地涌入东部市场, 致使供过于求。1893年，即美国在芝加哥主办世博会的那一年，世界

    希望看到美国能展现其光明未来，但美国首次出现了农业经济危机。

    食物生产已成为一种生意，而不再是为了维持基本生存。农民需要具

    备竞争力。

    但这种竞争没有促成农作物的多样化。不确定的环境因素一般有

    利于本地作物，不利于外来作物，想要通过种植新作物以胜过邻居显

    然风险太大。美国人约瑟夫? L.巴德(Joseph L. Budd)被誉为美国

    园艺学的最高权威”，19世纪80年代初，他试图从俄国引进一些苹果

    新品种。他的计划失败了，主要原因是没有一个核心机构来承建种子

    库，并帮助农民解决相关疑难问题— —农业部或接受政府赠地的大学

    就可以承担此类任务。一波波的疫病使新品种果树刚结出的苹果嫩果

    枯萎，美国的空气湿度又对这些原产于俄国的果树产生了不良影响。

    而且，苹果的繁殖过程完全是杂合的，同样的雌花和雄花会结出岀乎

    意料的果子(这点很像人类)，这意味着，确保一种品种保持不变的唯

    一方法是嫁接。农民此前一直习惯于种植玉米或棉花，种植苹果树时

    大都疏于照管，所以，来自异地的新品种果树最终产出不了成熟果实。

    莱思罗普认为，他和费尔柴尔德具备有利条件，不仅可以更好地

    了解苹果，而且可以更好地了解数以千计的其他作物。旅行让他们目

    睹了稀有水果，更为重要的是，让他们基本上弄清了相关果树的栽培

    方法，这些方法他们可以介绍给美国农民。

    这一理念有可能为美国农业开启一个新时代。佛罗里达州可以种

    植香蕉，加利福尼亚州可以种植芒果，美国西部多雨的沿海地带有可

    能种植鳄梨。东南部地区土地肥沃，甚至可以种植山竹果，这种紫色

    球形水果原产于马来群岛，还没有婴儿的拳头大。不少水果美国从未 生产过，只有少数人有幸品尝过，这些果树将有机会在美国这片新的

    土地上生长。

    一个计划的轮廓正在形成，但棘手的是物流问题。费尔柴尔德曾

    把香椽果树插条托运到美国，类似这样曾把植物块茎运回国内的人都

    清楚，发送活的植物物资需要有人领取。经过长距离的远洋运输，块

    茎和插条需要迅速种植或嫁接在与其原有的舒适生长地尽可能相似的

    环境里。来自热带地区的块茎和插条到达华盛顿后，需要向南运往南

    卡罗来纳州，甚至运到更远的佐治亚州或佛罗里达州，后两个州土地

    贫瘠，很少有人居住。托运过程自始至终至少需要两个月。

    而且，块茎和插条到达目的地后又会出现什么状况呢？谁懂得如

    何照看它们呢？农业部那批形形色色的植物学家研究的通常是熟悉的

    作物，而非陌生作物。况且农业部获得的预算经费在联邦政府部门中

    属于最低行列，说明它不被重视。即使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主动无

    偿地去完成探寻和选种的艰辛工作，但他们需要远在国内的一些可能

    从未尝过山竹果或闻过榴莲的腐败气味的人，去完成宣传、配送并最

    终销售这些水果的任务。

    细节问题有待以后再作考虑。时间不早了，此刻，世人正专注于

    另一事务。时值1896年12月31 Ho在纽约，太阳运行至一天中在天

    空的最高点，熙熙攘攘的人群已开始早早地聚集到百老汇大街南端的

    三一教堂周围，等待着聆听教堂到午夜时传出的一系列钟声。新年临

    近意味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但在此之前，是一个喧嚣的夜晚。

    同一时刻，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乘坐一艘寂静的轮船，在黑暗

    中漂荡在新加坡附近的海域里。他们傍晚开始畅谈，一直谈到深夜。

    结论是暧昧的，在费尔柴尔德看来，甚至是不明确的。但两人最终达 成了谅解，并有了一个共同愿景，这似乎使他们都心满意足。

    两人在印度洋上漂泊，同意研究对人类有用的植物，一人出钱,一人献智，并想办法把这些植物运回美国。在大洋之上，在午夜时分,他们交谈着，这时，轮船的大钟报时，零点的钟声终于敲响，1897年

    开始了。第五章

    波澜不惊的太平洋

    莱思罗普住到了宾馆剩下的最后一间客房，所以所剩的最后一个

    可住的地方是宽敞、酷热的舞厅。1879年，由于美国人爱迪生的发明，美国生产商已开始批量生产发热的玻璃灯泡，但这种灯泡1897年左右

    才在曼谷出现，该地的宾馆老板异常高兴，日日夜夜都让宾馆里的电

    灯亮着，这些灯不仅连续发出嗡嗡声，而且不断散发热量。宾馆沉寂

    下来后，费尔柴尔德用一些桌椅垒起了一个塔状结构，爬上塔顶，把

    天花板上大型枝状吊灯的每个灯泡都拧松。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下来,拆散塔状结构，然后，在地板上黑螂的嗖嗖穿梭声中进入梦乡。

    新年的头几天，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想明白了一些问题。华盛

    顿没准备好领取热带植物的插条，即使准备好了，切萨皮克一带的气

    候寒暑相间，那儿的土地非常不适宜栽培已适应持续温暖气候的植物。

    费尔柴尔德先意识到，他们的植物采集之旅需要在热带地区建一个基

    地，然后，他很容易就把莱思罗普说服了。

    从地图上不难发现，作为基地，夏威夷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这

    个太平洋群岛正好位于亚洲和北美洲中间，而且在1897年，如果不是

    在法律意义上，那么在民族精神上，这些岛屿实际上也已经是美国的

    地盘了。当时，对夏威夷王国及其最丰富的物产食糖来说，美国已经成为

    其最大的贸易伙伴。为了换取免税出口食糖的权益，1876年，夏威夷

    国王准许美国在珍珠港南面的小水湾建立军事基地。夏威夷原住民不

    到40000人，他们抗议这个协议，担心任何协议都会导致美国对该国

    的进一步渗透。夏威夷人民的担忧完全正确。美国海军镇压了此起彼

    伏的抗议活动，截至19世纪末，一批美国文官已经开始在夏威夷首都

    所在地瓦胡岛住了下来。1893年12月，美国总统格罗弗?克利夫兰在

    其第二任期公开讨论把夏威夷列岛并入美国。将来吞并夏威夷并不难

    (克利夫兰的继任者威廉?麦金利最终做到了)，但联邦政府中当时就

    有人在琢磨这一问题，他们想使夏威夷非常开放，以便让美国人去那

    儿干他们想干的任何事儿。

    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商定，他们下个月将到南太平洋巡察，停

    留的地方为数不少，大的如澳大利亚，小的如斐济岛。他们将考察有

    价值的植物，采集插条和种子。但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在热带为这些

    采集物找到一个基地。他们设想，他们将在夏威夷说服一个土地所有

    者捐赠一些土地，以便建立一个实验园。捐赠很关键。当然，莱思罗

    普能买得起一片土地，甚至整整一座岛屿。但目前的土地所有者实际

    上可以是托运物的接收者，愿意作为收件人来领取从世界各地寄来的

    包裹，并协同制定引进域外植物的宏大的总体计划。

    莱思罗普和费尔柴尔德之间的紧张关系渐渐缓和了— —每一天都

    有所改善，因为双方都更能照顾对方的情绪。莱思罗普不耐烦地发脾

    气的次数大大减少，费尔柴尔德则每天提醒自己遇事要更为果断地做

    决定。莱思罗普的行事方式变得更有规律，费尔柴尔德则开始钦佩对

    方的风范，乃至他滔滔不绝地讲故事的才华。“巴伯叔叔是一位了不起的擅长讲故事的人。”费尔柴尔德后来这

    样评说他们最初一起在太平洋度过的日子，“在船上，他总是坐在船

    长的桌旁，而且无论他坐在哪张桌旁，他的话语总会不断地制造快乐，迸发出智慧的火花。他讲的故事层次总是很高。他从不讲下流故事。

    我还记得，有一次在吸烟室，一个陌生人讲故事前先说，'呵，由于这

    儿没有女士……'莱思罗普马上发怒，并挖苦了此人。他不用那类低

    劣花招就能使听众洗耳恭听。他从未和我谈论过此类事情，他也从来

    不讲、不听此类低级的故事。

    “在涉及旅行事务方面，他是那个时代世界上最伟大的改革者。他

    遇到的人，无论是谁，只要他认为这个人私下有渎职和欺诈行为，他

    会不惜任何代价，毫不犹豫地予以揭发。如果他怀疑乘务员或事务长

    口是心非，他会不遗余力地迫使此人离职。他认为这是对社会应尽的

    最普通的义务。”

    莱思罗普提供给费尔柴尔德的一条有益经验是，不耻下问比盲目

    探寻能发现更多植物。那一晚在曼谷，在一个美国医生举办的餐会上,费尔柴尔德向就餐者递上自己的名片，他已在名片上写了这样的问题:

    “整个暹罗最好的水果是什么？”

    有人在名片上写出了答案，并把此名片还给他，这张名片他终生

    都在保存，上面写的答案是：“黄皮果”。

    这促使费尔柴尔德去寻找黄皮果，一种柑橘属①水果，果实较小,果皮粗糙，呈淡黄色，如果不是长在树上，将会被当作黄葡萄。他找

    到黄皮果树林，截取了不少果树插条，将口袋装得满满的，总共用了

    ① 原文是ua small citrus fruito黄皮果应为黄皮属水果，黄皮属和柑橘属

    均为芸香科下级分类。原文有误。一编者 不到两个小时。这一次截取插条，他没有请求相关人士批准，如果被

    抓住的话，他打算乞求他们宽恕。由于他的这一策略，加利福尼亚和

    佛罗里达后来种植了黄皮果树。需要指出的是，与其相似的另一水果

    金橘，对水土条件要求不是太高，在美国柑橘市场上占了较大份额。

    无论他到访世界的哪一个地方，他都会给国内朋友写信，讲述有

    关莱思罗普奇特言行的故事，描述遥远地方的景象。在一封信中，他

    描写了曼谷的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他目睹一个人掉进河里，由

    于不会游泳，在河里歇斯底里地挣扎，乞求岸上的人把他拉上来。费

    尔柴尔德站得较远，无法救助，他看到，站在可以救助的位置上的人

    都拒绝施救。按照那个时代的当地佛教教义，所有救助者将对被救助

    者的未来行为负责，包括其犯罪行为。这样一来，救人的风险就太大

    了，结果，几分钟后，落水者便溺亡了。

    即使在1897年，悉尼也是一个令人惊奇的大都市。澳大利亚的

    整个东部，冬天都极其干旱。但在春天，充沛的雨量把尘土变成了绿

    茵，这绿色在港湾里深蓝海水的映衬下显得更为明艳。莱思罗普和费

    尔柴尔德到达澳大利亚所乘的轮船，是北德意志联邦劳埃德航运公司

    (North German Lloyd)经营的，该公司是一家豪华海运公司，其麾下

    的轮船被马克?吐温誉为“最令人愉快的”旅行工具。

    他们所乘的苏门答腊号(Sumatra)轮船，有男性吸烟室和女性休

    息室，建造非常精良，在浅水区，船底擦到海泥也可安然无恙地继续

    行进。莱思罗普知道这一点，费尔柴尔德却不清楚。一天夜里，费尔

    柴尔德摇醒莱思罗普，惊慌失措地说，船在摇摆，快要沉了。莱思罗

    普把身子翻了过去。“哼，我不信，”他似醒非醒地说，“我们在过沙滩, 水有点儿浅，回你铺上休息吧。”

    澳大利亚人有不喜多言的习惯。假如他们不知道如何回答一个问

    题，便直视提问题的人片刻，然后就走开了。澳大利亚这片广袤土地，是英国人曾经流放囚犯的地方，桜树是费尔柴尔德唯一可以确定生长

    在这里的植物，但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通往一片桜树林的道路。这

    种树比他想象的要高大，几乎与美国西部巨大的红杉树一样高。他仰

    头看桜树时，一只长着类似孔雀长尾的小琴鸟恰巧飞过。他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这只鸟。

    莱思罗普每天在宾馆阅读，讲他最近充满刺激的历险故事以娱乐

    房客，与此同时，费尔柴尔德在探寻桜树。桜树有500多种，他从好

    几个不同品种的桜树树枝上截取许多根插条，想搞清楚这些桜树能否

    在美国生长。桜树能提供树荫，在北美没有天敌。

    在澳大利亚，有个男子盯着费尔柴尔德看，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

    费尔柴尔德的说话方式。此人名叫内森?科布(NathanCobb),也是美

    国佬，在世界的遥远地方，遇到一个美国老乡感到很亲切。他是线虫

    方面的专家，但被新近组建的澳大利亚农业部招揽进来，其任务是研

    究如何种植优质小麦。当时一些欠发达地区的政府，尤其是像澳大利

    亚这样的，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更为高效地生产粮食，相关资金由它们

    的宗主国提供。

    科布既是美国人，又是科学家，他对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引进

    作物的计划很感兴趣。他详细询问费尔柴尔德他们迄今到过的所有地

    方，然后将其带进了自己的实验室。他向费尔柴尔德展示了一个置于

    木质基座上的小轮子。一粒小麦用锐利牙签固定着，小轮子绕着这粒

    小麦水平旋转。照相机从八个不同角度拍照，照片被洗出来，分类并 加以研究，以帮助农民学习识别小麦的优良品种。

    当时，人们对小麦还有许许多多弄不清楚的地方，还从未在如此

    细微的层面上研究小麦。没有人明白，在地球上所有的谷类作物中，为何只有小麦、黑麦、燕麦的面粉可以做面包，而大米、玉米、小米

    等其他谷物的面团发不起来。科布解析了一粒小麦的细胞，结果发现,蛋白质使面团释放出碳酸气泡，这些气泡使面团在烤制前膨胀。通过

    这样的精微研究，科布成了发现谷蛋白粘胶质的第一人。

    由于不请科布吃饭不礼貌，费尔柴尔德告知莱思罗普，科布教授

    将来宾馆和他们一起吃顿饭。在特殊场合下，澳大利亚人吃由羊肉、咖嘔粉和小羊羊排做成的肉饼。这样，三人就在一起聚餐，他们的碗

    里热气腾腾，玻璃杯里倒满了酒，仅此一次，费尔柴尔德主导朋友间

    的交谈，莱思罗普静静地坐着聆听。

    斐济人从未见过冰。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水结成冰一直

    是冬天令人厌恶的征兆，赤道附近很少出现这种现象。19世纪，一个

    名叫图德(Tudor)的波士顿人通过把冰销售到热带地区，成了百万富

    翁。但他从没把冰销到斐济，这一地区经常是凉风习习，气候比世界

    上其他任何地区都舒适。

    第一个把冰带给一小群斐济战士的人是费尔柴尔德。他从轮船的

    冰柜里拿了块冰，作为友好象征送给这些战士。

    “咔嗒咔嗒(Katakata)!”领头的尖叫一声。这个词在斐济语中的

    意思是“烫”(hot)。他把冰块丢到地上，然后在他人劝说之下，又把

    冰块捡了起来。他意识到，那不是烫，而是非常凉。有人建议他把冰

    块放到嘴里，他放了之后就笑了。他让不断变小的立方体冰块在一排 战士中依次传递，每个战士都把冰放在舌头上尝一尝，然后往下传。

    他们咧嘴而笑，有的甚至咯咯地傻笑起来。

    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在巴乌岛(Bau)会见了斐济最大的一个部

    落的首领，这个岛有1000英尺宽，根据传说，斐济妇女持续数十年把

    一筐筐的岩屑倾倒在浅浅的礁石上，人为地拓展了该岛的面积。由于

    翻译得很不准确，这个首领把莱思罗普当成了美国总统，把费尔柴尔

    德当成了总统私人秘书。首领放声大笑，袒露的肚子晃动不已，他对

    这次会见感到很荣幸，于是传令几个女子来准备喝卡瓦汁的仪式(kava

    ceremony),以便使客人能喝上让口腔产生快感和麻木感的饮品。

    几个女子走上前来，她们悬摆着乳房，把卡瓦藤的根切成小段,然后放到嘴里咀嚼成纤维状。费尔柴尔德对这一场面由非常入迷变为

    极其反感。.“一个接一个，”他回忆道，“这些女子把咀嚼物放到一大碗

    水中，然后走了出去。首领的侍者用手在碗里搅拌，接着把一片椰子

    纤维放进碗里，用此把部分咀嚼过的卡瓦藤的根滤出来。”费尔柴尔德

    义无反顾地喝下了如此制作的卡瓦汁。他后来得知，莱思罗普把他的

    那份卡瓦汁饮品泼到了地上。

    两人乘小汽艇巡察斐济群岛时，野猪经常偷吃他们的旅行食品。

    费尔柴尔德采集的野生棕涧插条要么腐坏了，要么在匆匆的旅程中丢

    失了。这次旅行中进行的采集活动，结果令人反思。费尔柴尔德确信,没有必要专注地采集植物，除非有地方种植它们。

    经过十余天的航行，他们抵达火奴鲁鲁。莱思罗普以前来过两次。

    而对费尔柴尔德来说，无论向东还是向西计算，这都是他到过的最远

    的地方。最早发现夏威夷的是中国海员，使他们着迷的是岛上檀香木材相

    互交叉的木理纹。但美国人和欧洲人在此发现的是更为实际的利益:

    农业，主要是食糖。这一发现是夏威夷君主统治走向终结的开始，其

    统治时间还不足100年。

    夏威夷的最后一位君主莉莉乌奥卡拉尼女王(Queen Lili'uokalani)

    不喜欢美国人是有理由的。她试图用有限的军事力量赶走美国人，却

    适得其反。1893年，由13个美国人和欧洲人组成的委员会发动政变废

    黜了她。他们的理由是，夏威夷的农业潜力没有充分发挥出来。但真

    正原因是，夏威夷的一切条件，包括土地、气候、战略位置等，都对

    美国有利。而且，不像暴戾的马来人和菲律宾人，夏威夷人非常温顺,易于被美国人制服。

    世界上其他人在高度关注即将举办的芝加哥世博会时，政变发动

    者把莉莉乌奥卡拉尼女王围困在伊奥拉尼宫。不久，夏威夷王国变成

    了夏威夷共和国，其首任总统桑福德?多尔(Sanford Dole)是美国人,他雪白的长胡子均匀分开，犹如两片白帘子。多尔统治夏威夷十年,其堂兄弟詹姆士 ?多尔(James Dole)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菠萝公司2

    由于美国的侵入，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在夏威夷受到的接待基

    本上是周到的。他们在此地的目标不是采集植物，而是找到合适地块,以及有植物学思维、愿意收取托运过来的插条的大亨。从理论上来说,莱恩罗普和费尔柴尔德应常来检查所建的植物园。更好的情况是，来

    自农业部的其他人应承担这项任务，这些人应该能够鉴定相关植物,把可种植的作物发放给农民，这样一来，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就可

    以不断到世界各地探寻、采集有用植物。

    ① 即都乐(Dole)食品公司，创始人姓氏译作“多尔”。一编者轮船在火奴鲁鲁停靠后，莱思罗普就向相关人士说明了有关行动

    计划。两人将去拜访莱思罗普所有的有钱朋友，这些人或许像莱思罗

    普一样，由于无所事事而非热心，会参与他们的行动。假如他们要报

    酬，莱思罗普会同意支付。但他们从事的事业不仅仅是施与恩惠，他

    们是为美国的利益请求他人帮忙的。

    两人拜访的第一个人是威廉?布里格姆(William Brigham)，他秃

    顶，蓄着白胡子，让人联想到查尔斯?达尔文。布里格姆是个地质学

    家，曾收集波利尼西亚人的手工艺品，碰巧是个植物通。在其位于珍

    珠港东边的家中，费尔柴尔德说明了他和莱思罗普的计划，并圆满回

    答了布里格姆的许多问题，例如，种子如何到达美国农民手中？哪些

    农民需要这些种子？美国农业部知道这一计划吗？

    费尔柴尔德能提供的仅仅是一些设想，此外，他又一次讲述了他

    在科西嘉岛所做的扣人心弦的事儿。

    布里格姆委婉拒绝参与他们的行动，说自己年龄大了，已56岁了，但他推荐了一个朋友。此人名叫塞缪尔?戴蒙(Samuel Damon),是个

    政客。戴蒙对他们的行动计划不感兴趣，或许他不愿被打扰。在会面

    时，他几乎不抬头，推托说，比起为他人的利益开辟植物园，他对照

    看自己的兰花更感兴趣。

    他们请求帮助的最后一个人住在另一个岛上，这个岛是夏威夷群

    岛中最大的一个，与群岛的名称相同，叫夏威夷岛(Hawaii)o费尔柴

    尔德乘小船航行了很长一段距离，而且从下风岸出海，结果他头晕、恶心，在树荫下躺着呻吟了数个小时。

    他步行到克劳斯?斯普雷克尔斯(Claus Spreckels)的家，此人是

    德国园艺种植者，通过在加利福尼亚种植甜菜赚了大钱，出了名。他 也是致使夏威夷君主政权垮台的主要幕后力量— —他没有参与政变,却是夏威夷人的大债主，当政者对他产生了高度依赖。

    有充足理由可以推测，克劳斯?斯普雷克尔斯应该会同意合作。

    他自己已受益于热带作物，尤其是制糖作物。他渴望了解夏威夷正在

    开始种植的新作物，比如鳄梨和芒果之类的稀有水果。咖啡树就其特

    性来说，似乎也能适应夏威夷的气候。但他像戴蒙一样，不愿被打扰。

    比起在邮船旁等着领取他几乎不熟悉的两个旅行者的紧急邮件，他对

    与植物有关的其他事务更感兴趣。

    离开夏威夷岛之前，费尔柴尔德推迟了乘小船返回瓦胡岛(Oahu)

    的日程安排。他品尝了把芋头秧的茎捣碎而做成的毫无味道的“芋

    泥”，与莫洛凯岛(Molokai)麻风病人隔离区的管理者进行了交谈。他

    在海滩漫步，凝视海上没有尽头的天际线。最后，他要稍稍放纵一次,乘马车去看冒纳罗亚火山。这是地球上最大的活火山，过去3000年来

    几乎每隔5年爆发一次。在它下面，岩浆喷发口正在沸腾，夏威夷群

    岛就是由该火山喷发形成的。费尔柴尔德站在附近扫视火山岩景观时,突然意识到，相比之下，维苏威火山就黯然失色了。

    莱思罗普一言不发。他无话可说。本以为从其中一个富人那里获

    得土地并不难，但费尔柴尔德却一无所获。莱思罗普的辉煌理念，由

    于费尔柴尔德的愚笨而成为泡影，这表明，探寻采集植物的高尚计划,不过是类似童话书里的幻想。

    费尔柴尔德和莱思罗普离开夏威夷群岛时，当地举办了一个欢

    送仪式。两人穿着带有花卉图案的衬衫，女人们把鸡蛋花花环戴到他

    们脖子上。一个管弦乐队的演奏强化了离别的感伤气氛。他们乘坐的 轮船驶离港口时，音乐家们演奏了柔和、缓慢的夏威夷离别曲《阿罗

    哈?奥耶}Uloha Oe)?

    莱思罗普渴望回家。他的快乐和失望心情一般都不会持续很久。

    他只是向前看，急于回到波希米亚俱乐部，那儿的墙上挂着他的画像。

    他想及时赶回，参加俱乐部在旧金山北边的红杉林里举办的夏季露营

    活动。他已经有了一系列新故事，有待他加以润饰，不失时机地向他

    人讲述。

    然而，费尔柴尔德感到自己的前景渺茫。他辞去了首都的工作,去了那不勒斯。他放弃了德国的工作，以便实现一睹爪哇岛的梦想。

    他背弃了爪哇，去为一个别出心裁的计划奔波，结果这一计划却化为

     ......